六月二十四日凌晨,闷热潮湿得像蒸笼。窗外的招牌灯闪烁着,将城中村的夜色染成暗红。我躺在地板上的烂褥子上,汗水浸透了背心。接了梁志强那通古怪电话已经五天了,风平浪静,啥事没发生。
人就这德行,再紧绷的弦也会松。默哥的巡逻间隔从两小时拉到了四小时。电脑王前天从华强北淘回台旧奔腾166,日夜捣鼓他那套\"安防系统\",整天嘴里叨叨\"循环覆写\"、\"低级格式化\",没人听得懂。
凌晨一点五十五,我被窗外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惊醒。不是野猫,不是醉汉,而是带着明确目的的声音。多年老千的本能让我瞬间清醒,手指无声地摸向床边的钢管。
\"来了。\"默哥的声音从黑暗角落钻出来。他不知啥时候早醒了,靠在墙角,攥着那把走私的五四短,眼里闪着兽类般的光芒。
屏住呼吸,透过窗缝望去。皎洁月光下,围墙上翻过一个黑影,动作轻盈如猫,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至少十个,\"默哥贴着墙根挪到我身边,声音低得像蚊子嗡嗡,\"分两路,东西包抄,装备齐全,有对讲机,可能带家伙。\"
默哥打了个手势,我点头,他立刻滑到电脑王和小岳床边。电脑王一被碰就醒了,眼珠子滴溜乱转。小岳睡得沉,被摇了好几下才睁眼,差点叫出声,被默哥一把捂住嘴。
隔壁传来轻微响动,花蕊已经起来了,披着件破旧牛仔外套,手里握着把磨得锃亮的水果刀。
\"几个?\"她口型问道。
\"十二个左右,有枪。\"默哥简短回应,一边检查那把五四的子弹。他这会儿出奇冷静,像回到了当年武警服役时的状态,\"不是警察,警察会先喊话。八成是道上的。\"
\"方案c。\"我用口型示意。
方案c是我们的极限突围方案。默哥迅速从床底下摸出准备好的家伙:开山刀、钢管和几把军工匕首。花蕊拿上伪造的身份证和医疗包,我和小岳抓紧时间把现金和几张关键软盘塞进特制腰包。电脑王操作着那破奔腾机,屏幕蓝底白字闪烁着:FoRmAt
\"操!他们来真的!\"电脑王脸色煞白,盯着破旧显示器上接入的监控画面。屏幕上闪烁着几个黑点,正在快速包围整栋楼。
\"别废话,执行b计划!\"默哥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表情冷得像块冰,\"电脑王销毁资料,小岳和花蕊走西南角,我和林天锋断后。准备行事!\"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玻璃碎裂声——他们提前动手了!
默哥冲出房门,一个箭步踹倒早就松动的楼梯口破柜子。\"轰\"的一声,老旧木柜轰然垮塌,将楼梯通道堵了个严实。他从腰后掏出一瓶劣质白酒,泼在楼梯上。
\"后门!快!\"他声音沙哑。
电脑王迅速从机器里拔出几张软盘,又抄起一把螺丝刀,对准主板猛扎了几下。小岳抓起那个破旧帆布包往外冲,忽然一拍脑门,又扑回床底,硬是拖出个黑色行李箱。
\"丢了那玩意!\"我低吼。
\"不行!\"小岳脸通红,死死抱着,\"我辛辛苦苦攒的材料都在这,丢了就完犊子了!\"
来不及争了。我推着他冲向后门,默哥殿后。刚到楼梯口,大门\"咣\"地被踹开,两个穿迷彩裤的壮汉冲了进来,腰间明晃晃的家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趴下!\"默哥吼道,同时扣动扳机。
\"砰!\"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破屋里回荡,火药味瞬间充满每个角落。那枪里装的不是正规弹,是自制的铅粒和金属屑混合物,虽然打不死人,但足够让人皮开肉绽。
黑暗中传来几声惨叫,有人抱着脸倒地,嘴里骂骂咧咧。默哥掏出打火机,点燃楼梯上的酒精。\"呼\"地一声,火焰腾空而起,将整个楼梯吞没,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几秒。
\"撤!\"默哥拽着我往后门冲。
花蕊已经拧开了锈迹斑斑的后门锁,正要冲出去,忽然像被电击般缩了回来:\"后面有三个,全副武装!\"
默哥反应极快,一把拉过花蕊,同时从兜里掏出个蚊香盒大小的铁罐子,拔开保险栓。等黑衣人冲进三米范围内,他猛地将罐子砸向地面。\"嘭\"地一声闷响,刺鼻的白烟瞬间笼罩了整个后院。
借着烟雾掩护,默哥一马当先撞向最近的黑衣人。那人虽然身材魁梧,但没料到我们敢正面硬刚,被默哥一记标准的武警格斗术——膝撞裆部同时肘击后颈,闷哼一声趴在地上。
我们冲出后门,院子里另外两个黑衣人已经从短暂惊愕中回过神来,拔出甩棍向我们冲来。小岳挥舞着钢管迎上去,但平时只会玩牌不练身子骨的他,三两下就被逼得连连后退,眼看就要挨棍子。
\"包给我!把手举起来!\"花蕊突然一把推开小岳,黑箱子\"咣当\"落地。她径直朝两个黑衣人走去,摇摇摆摆的姿态,完全不是逃命的样子。
\"你神经病啊!\"小岳低声咒骂。
花蕊充耳不闻,反而夸张地摔倒在地,抱着腿哭喊起来:\"救命啊!他们绑架我,强迫我陪客人!救命啊警察同志!\"
两个黑衣人明显愣了一下。其中戴鸭舌帽的犹豫着:\"怎么还有女的?名单上没说有女人啊。\"
另一个弯腰查看:\"小妹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跟我们走,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就在他伸手要拉花蕊的瞬间,她手腕一翻,寒光乍现,一把水果刀\"噗嗤\"一声扎进黑衣人大腿根部。那人惨叫一声,捂着腿倒地打滚,鲜血瞬间染红了裤子。
另一个人反应过来想掏家伙,默哥已经从侧面扑上去,两人滚成一团。默哥虽然身材不占优,但常年习武的他下手又快又狠,几个回合就掐住对方脖子,那人挣扎几下就没了动静。
\"城中村东角下水道!集合点一!\"我抄起地上的箱子,冲着小岳和电脑王吼道。
不等回应,我已经跟着花蕊向围墙冲去。她动作敏捷,三两下爬上两米多高的水泥墙,动作像只猫。我刚翻过围墙,一声闷响从背后传来,随即右肩一阵剧痛,像被烧红的铁棍戳了个洞。条件反射摸了一把,手上全是温热黏腻的液体。
\"中了?\"花蕊扶住我,声音出奇冷静。
\"皮肉伤。\"我咬牙,疼得冷汗直冒,\"先撤!\"
小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着墙壁摸索前进。这片城中村是深圳最乱的地方之一,外来打工者和黑户混居,小巷交错如迷宫,垃圾遍地。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粗口,距离越来越近。
\"左拐!\"花蕊拽着我钻进一条更窄的胡同,宽度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追逐的喊叫声越来越近,几束手电光在巷口扫过。我们贴着发霉的墙根,几乎不敢呼吸。远处传来防盗门被踹开的声音,有老乡在用家乡话骂娘,随即是威胁声和打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