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十月,空气里满是建筑工地扬起的灰尘和潮湿闷热的气息。
我站在布吉河边的一条小巷入口,看着眼前这片城中村的杂乱景象。电线像蜘蛛网一样在空中纵横交错,每栋楼之间的距离窄得连猫都难以穿行。
墙面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招工启事、黑医黑诊所、高利贷、租房信息,还有不少粉红色的特殊服务卡片。
这就是我们从澳门败退后唯一能落脚的地方。
\"这房子,十天预付,一分不能少。\"房东,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晃着钥匙,眼睛盯着我手中的钱。
我默默数出六百块递给他,拿过钥匙。这间不足三十平米的破屋子,墙皮剥落,天花板有恶心的黄色水渍,卫生间门框歪斜得几乎合不上,厕所下水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窗户正对着另一栋楼的后墙,近得甚至能听见对面说话的声音。
但现在,这就是我们的\"总部\"。
\"喂,收尸队的来了吗?\"花蕊挤进门,指着窗外说。窗下,两个辅警模样的人正蹲在垃圾堆旁检查什么。昨晚那里有人被砍,血流了一地。这在城中村不算新闻。
\"别墨迹了,赶紧准备开会。\"默哥冷冷地说,把手里提的塑料袋放在桌上。里面是几个盒饭和啤酒。
没一会,花蕊从卫生间出来,擦着手上的水,脸上带着嫌弃:\"这地方连热水都没有。\"
我们围坐在一张摇晃的方桌旁,桌上只有几瓶三块钱一瓶的雪花啤酒和盒饭。默哥从兜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记事本,翻到最后一页。
\"两千四百八十六块七毛。\"他啪地合上本子,声音干涩,\"照这样下去,顶多撑两周。\"
没人说话。澳门之行像一记重拳砸碎了我们所有幻想。我们本以为有了松鹤庄的训练和广州的实战,已经做好了挑战大赌场的准备。结果呢?被人家的系统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默哥猛灌了口啤酒,抹了抹嘴:\"想开点吧,都别他妈愁眉苦脸的。活着就有机会。\"
\"老千也分三六九等,咱们不过是被卡在了半山腰。\"花蕊语气冷静,\"想撬开赌场那个保险柜,手里得有更硬的家伙。\"
\"问题是,咱们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默哥用手指敲着桌面,\"下个月房租都没着落。\"
我望向窗外。深圳的夜晚已经降临,远处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而我们所在的城中村只有昏黄的路灯,像被遗忘在繁华背后的一片荒漠。
\"先活下来吧。\"默哥起身,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深圳地图,摊在桌上,\"这一带有几个场子可以撸鱼。不是什么大肥羊,但够我们喝口汤。\"
\"回到街头?\"花蕊挑眉。
\"暂时的。\"默哥打开一瓶啤酒,\"我们需要时间、资金,还有新的路子。在此之前,先得填饱肚子。\"
\"默哥说得对,只有活下来,才有未来。\"我终于开口,\"不过街头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这是深圳,不比广州,地盘都有主。\"
默哥拍了拍胸脯:\"这你放心。我下午就找关系探过了,华强北那边有几个棋牌室,小赌局不少。我跟他们打过招呼,给咱们留了个角落。\"
\"那就按计划行动。\"我站起身,拉上灯绳,屋子里更昏暗了,只有窗外偶尔经过的车灯带来短暂的光明,\"默哥负责场子和盯人,花蕊引路,我来动手。\"
\"明白。\"二人异口同声。
夜深了,小区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KtV传来的隐约歌声和偶尔经过的电动三轮车的嗡嗡声。
我独自坐在窗边,点了根烟,翻开了飞鹰老人那本已经泛黄的笔记。边角已经卷曲,但字迹依然有力如刀刻。
\"现代赌场已与街头牌局背道而驰。\"老人在某页写道,\"明处不通走暗处,暗处不济求他法。手法为下,心法为中,借力为上。\"
我反复咀嚼这句话。澳门赌场的高清摄像头几乎无死角,荷官每个动作都是标准程序,每张牌都可能藏着芯片,整个赌场俨然一部精密冷酷的机器。在这种环境下,表叔教的那套手法,再出色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楼下突然传来瓶子砸碎的声音,接着是几个男人粗俗的叫骂声。我透过窗缝往下看。几个满身酒气的工人在对骂,脚边是零碎的啤酒瓶残片,在路灯下闪着冷光。一个戴红帽子的男人摇摇晃晃掏出一把水果刀,另一个立刻举起啤酒瓶砸向他的头。
治安混乱是城中村的常态。这里聚集着全国各地的外来工,大多数人挣扎在生存线上,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我继续翻阅笔记。在中间的一页,老人画了个简图,箭头指向几个不同方向,旁边写着:\"牌技,心术,技术,三者合一,其利断金。\"
另一页上贴着一张剪报,是关于美国某赌场发现高科技作弊团伙的新闻。老人在旁边批注:\"科技非敌,用之则利。\"
这让我眼前一亮。也许,我们需要的不是硬碰硬对抗这些高科技系统,而是找到它们的软肋,甚至借用科技的力量。
我忽然想起松鹤庄的老人曾经说过:\"真正的千术,不在于你能控制什么,而在于你能引导什么。如水,无处不入;如风,无孔不钻。\"
合上笔记本,我走到窗前。远处,深圳湾的灯光如繁星点点。这座城市在短短二十年间从小渔村变成现代化都市,其变化速度令人瞠目。我们也必须像这座城市一样,求变求新。
第二天一早,我们分头行动。
默哥去了火车站附近的几个旅馆趟场子,以找工作为由摸清那边的地下赌局情况。花蕊去了商业区,专门寻找有钱的外地老板,盯上了几个看起来像生意人的目标。
我独自走在华强北嘈杂的电子市场里。这里是中国电子产品的重镇,摊位密密麻麻,人流如织。从走私的日本md随身听到山寨大哥大,从香港带来的bp机到各种配件,只要有钱,几乎没有弄不到的东西。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发现了一家专卖通讯设备的小店。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带着老江湖特有的精明。
\"老板,有没有那种小一点的发射器?\"我压低声音问。
男人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干啥用的?\"
\"朋友结婚,想整个恶作剧。\"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男人轻笑一声,转身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盒子:\"小蜜蜂,军工厂流出来的,三百一个。\"
盒子里是两个纽扣大小的黑色圆盘,旁边是一个入耳式的接收器。
\"灵敏度够吗?能穿墙不?\"
\"十米之内,隔着墙听得一清二楚。\"男人又神秘地凑近,\"还有更高级的,七百,能录音存档,充电能用三天。不过你这恶作剧,用不着那么高端吧?\"
我指了指小蜜蜂:\"这个,给我来一套。\"
付完钱,我又在其他几家店转了转,心里的想法越来越清晰。
晚上,我们在出租屋里再次碰头。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比昨天松动了些。
\"火车站那边有三个场子,规模不大,都是些打工的和小商贩。\"默哥咬了口包子,\"看场子的都是本地混混,三两下就能摸清底细。最关键是监控基本就是摆设,保安也是混饭吃的主。\"
\"我有两个大鱼。\"花蕊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东莞厂老板,下个星期要来谈生意。这种人最好骗,有钱又好色,一副牌就能让他上钩。\"
我把在华强北的收获告诉了他们,同时分享了飞鹰老人笔记中的观点:\"我们要转型了,兄弟们。不能光靠手上功夫吃饭,得借助点现代化设备。\"
默哥伸手拿过那个小蜜蜂,仔细端详:\"有道理。但这些技术活需要专门人才,咱们认识这号人吗?\"
\"先从简单的开始。\"我说,\"这些设备用途很广,不仅是监听,还能做信号传递。我们边干边学,像以前一样。\"
窗外,深圳的夜晚依旧喧嚣。城中村的小路上,下了晚班的工人们三五成群地走过,衣着朴素,神情疲惫。
小吃摊的烟火气和各种方言混杂在一起,勾勒出这座城市最底层的生活图景。远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仿佛另一个世界。
站在这个时代的十字路口,我们既渺小又坚强。澳门之行的失败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新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