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广州,阴雨连绵。这天上午天黑得跟锅底似的,到了午饭时分,哗啦啦下起了倾盆大雨。
\"藏书阁大扫除!\"老头子一拍桌子,茶水溅了一桌,\"林天锋,老五,还有阿福,你们三个负责。\"
我心里一惊。藏书阁是松鹤庄的禁地,平常连靠近都不行,突然让我进去打扫?肯定有猫腻。
\"每个犄角旮旯都要擦,一点灰都不许落。\"老头子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记住,别碰不该碰的东西,否则...\"
他没往下说,但意思明白得很。
藏书阁是个两层小楼,一层是些普通书籍,二层才是真正的宝贝。我和老五被分到一楼,阿福去了二楼。这安排一看就有问题——阿福是陈明的狗腿子,摆明了是监视我们。
一楼书架密密麻麻的,有些书都发霉了,散发着一股酸腐味。我抹着灰尘,眼睛不停打量四周。墙上贴着几张港片海报,《英雄本色》、《赌神》,还有刚出没多久的《风云雄霸天下》,都泛黄了。角落里有台旧录像机,估计是师兄们偷偷看港片用的。
打扫到一半,发现墙角有个不起眼的小佛龛,里面有尊白瓷观音。南方武馆常见这种东西,就多看了两眼,接着干活。
快到午饭时间,阿福下来催我们吃饭。老五跟着走了,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包子,说:\"你们先去,我再擦会儿,吃这个对付一下。\"
等他们走后,整个藏书阁就我一个人了。多年来混江湖的习惯让我对陌生环境格外敏感。我轻轻拍了拍墙壁,都是实心的闷响。敲到那尊观音附近时,声音变了——有种空洞的回音。
\"有猫腻!\"
没等多想,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黄师叔,藏书阁的看守人,五十多岁,门牙掉了两颗,话不多。我赶紧装模作样地继续擦书架。
晚上躺床上,那堵墙的回音在脑子里转个不停。睡不着。十一点多,庄里总算安静下来,只有蟋蟀叫个不停。
我摸黑起床,套上一件校服外套——前阵子从东门小商品市场淘的假\"鲁迅中学\"校服,穿出去装学生挺像那么回事。揣上早准备好的一截蜡烛和火柴,悄没声地溜出门。
夜里冷得够呛,湿气往骨头里钻。值夜室还亮着灯,趴墙根过去,差点踩到只野猫,吓得那畜生窜出去老远,把我心脏都惊出来了。
进了藏书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点燃蜡烛,火光照得墙上《英雄本色》的海报忽明忽暗,周润发拿枪的样子吓死人。找到那尊观音,仔细研究。瓷像看着挺老,底座倒挺新。
推了推,拧了拧,纹丝不动。
\"靠,机关在哪儿?\"
脑子里忽然闪过以前在录像厅看的《新仙鹤神针》,想起里面梁朝伟拿剑的那一段。试着往上提——还真行!整个底座松动了,露出个拳头大的洞,里面有个生锈的铁环。
咽了口唾沫,拉了一下——\"咔哒\"一声,不大不小,在寂静的夜里跟炸弹似的。旁边墙上裂出一道缝,我探手进去一推,墙转了,露出个黑洞。
这洞口窄得要命,我这个瘦子都得侧着身子挤。里面是个小密室,估摸着也就十几平米,空气污浊得要死,一股霉味和陈年烟味混在一起。屋里乱七八糟堆着东西,中间一张老式办公桌,上面摞着发黄的文件、照片,还有几个烟灰缸,里面都是烟头。
角落里有几个铁皮柜,上着锁。地上扔着一堆杂物:铁铐子、皮鞭、绳索,还有一套破旧的电报机。墙上还挂着幅地图,是东南亚地区的,上面用红笔做了些标记,不知道啥意思。
把蜡烛放桌上,小心翼翼地翻看文件。大部分都是发黄的纸张,有些盖着公章,像是什么部队的公文。
一份盖着红色\"绝密\"章的文件引起了我的注意,封皮写着\"松鹤特别行动小组执行报告\",落款是1977年。里面大段大段被黑墨水涂掉了,只剩几个零星词句:
\"...赌术作为特殊渗透手段......执行同志成功潜入目标组织......获取情报数据...\"
这啥玩意儿?我越看越懵。直到翻到一沓老照片,差点没把魂吓飞——照片上竟然有我爹和表叔!
照片明显是七十年代末的,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是表叔,那张扑克脸认不错;另一个跟我长得七分像的,肯定是我爹。他们穿着半军装的衣服,胸前别着闪亮的徽章,站得笔直。背后是一排制服人员,还有横幅,看得出\"特别行动\"几个字。
手抖得连照片都拿不稳。把照片翻过来,背面有行褪色的钢笔字:\"赤龙计划第一阶段完成,1979.6.12\",旁边是串数字代码:\"cR-137-44A\"。
心跳得像擂鼓。想不到找了这么多年的线索,就这么冒出来了!
又急急忙忙翻出几份文件,乱七八糟的,有任务报告、会议记录、人员名单。忽然,眼睛扫到一份文件上的\"林傲松\"三个字——那是我爹的名字!
赶紧抓过来,借着摇晃的烛光:
\"林傲松,代号'影子',赤龙计划核心成员,负责...\"
靠,后面居然被撕了!只剩半张纸。我翻箱倒柜找其他相关文件,啥都没有。
正泄气呢,一张照片从文件堆里滑出来。是张更大的合影,有二三十个人,前排坐着几个大领导模样的人物,后排站着一群年轻人,我爹和表叔就在最后一排。
照片背面潦草地写着:\"赤龙特别行动小组成立仪式,1977.8.1\"
赤龙到底是啥?我爹和表叔为啥会参与?这些年他们去哪了?脑子里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呵,果然是只偷鸡摸狗的小老鼠。\"
身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把我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照片啪嗒掉在地上。
我艰难地回头,就见老头子堵在门口,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眼睛里冒着寒光。
\"师...师父...\"我结结巴巴地,后背冷汗直冒。
\"啪!\"
一记耳光抽过来,力道大得我眼冒金星,嘴里一股咸腥味,嘴角肯定破了。
\"好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连禁地都敢闯?\"老头子声音冷得跟冰窖似的,\"看来是皮痒欠揍了!\"
话音未落,肚子上就挨了一脚,整个人飞出去两米多远,撞在铁柜上,哐当一声,脑子里跟炸了烟花似的。剧痛让我蜷成一团,喘不上气来。
老头子大步上前,抓着我的衣领一把提起来,跟拎小鸡似的。又是一拳,正中心窝。我清清楚楚听见肋骨断裂的\"咔嚓\"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饶...饶命...\"我挣扎着求饶。
\"闭嘴!\"老头子又是一脚,踹在膝盖上。
接下来的事基本记不清了,就记得老头子像打沙包似的,一顿拳打脚踢。每一下都奔着要害去,专业得很。最后是一记手刀劈在脖子上,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醒来。睁眼一看,陌生的房间,窗户用木板钉死,门上挂把大锁。全身像被车撞了似的,右胳膊动不了,肋骨断了几根,每次呼吸都疼得直冒冷汗。嘴里全是血沫子的腥味,脸肿得跟猪头似的。
挣扎着动了动,牵扯到伤口,疼得我差点晕过去。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锁链响动,飞鹰老人走了进来。
\"醒了?\"他冷冷地问,手里端着碗黑乎乎的药汁。
我虚弱地点点头,张嘴才发现嘴唇肿得老高,连话都说不利索。
\"两天没吃没喝,命挺硬。\"老头子把药碗放在床头,\"把这玩意儿喝了,不然你那几根骨头就别想长好了。\"
我想坐起来,可身体不听使唤,疼得冒冷汗。老头子出乎意料地伸手扶了我一把,然后把药碗送到我嘴边。
那药臭得能熏死苍蝇,又腥又苦,像是从粪坑里捞出来的。但我不敢抗拒,硬着头皮一口气灌了下去。
\"林天锋,\"老头子盯着我,\"你知道自己干了多蠢的事吗?\"
我低着头,不敢吭声。
\"藏书阁禁地,一向只有老夫能进。你他妈不仅擅闯禁地,还翻看机密文件,该当何罪?\"
\"弟子...知错了。\"我费力地挤出几个字,喉咙像被砂纸摩擦过。
\"知错?\"老头子冷笑,\"你根本不明白自己碰了啥东西!那些文件里的内容,能要你的命,能要老子的命,甚至能要很多人的命!\"
我心里一沉。看来事态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
\"我知道你要找啥,\"老头子突然换了语气,\"你想知道你爹在哪儿,想知道'赤龙计划'是啥,对吧?\"
我没说话,算默认了。
\"有些事,不该知道的别瞎打听。\"老头子叹了口气,\"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师父,我爹他...\"
\"住口!\"老头子一声断喝,\"记住老子的话:你爹的事,你表叔的事,'赤龙'的事,这辈子都别再提,听到没有?否则...\"
他用拇指在脖子上一抹,意思明白得很。
\"这回看你是新来的,不杀你。再有下次,老子亲手废了你两只爪子,让你永远滚出江湖,明白不明白?\"
\"明...明白。\"我低声答道。
老头子转身要走,又回头扔下一句:\"对了,你看到的那些玩意,要是敢往外透露半个字,不光是你,连你身边的人都得玩完,记住了!\"
说完,砰的一声摔上门,落锁而去。
我躺在床上,身上哪哪都疼,脑子里却全是密室发现的东西:爹的照片,\"赤龙计划\"的文件,那串鬼画符一样的数字代码...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就是我爹失踪的关键。
但老头子的警告不是吓唬人的。我偷偷摸进的那道门,也许根本就是个坑,专门等着我这种二愣子往里跳。
外面的雨还在下,哗啦哗啦打在窗板上。我躺在那张硬板床上,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松鹤庄的可怕。
妈的,好奇心害死猫。这次,差点真把命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