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东方宾馆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宁静中。平日里的喧嚣不见了,只有零星几个保安在大堂巡视。我们直奔18楼,一路上没遇到一个服务员。
8号贵宾厅的门虚掩着,好像在等我们。默哥谨慎地四下张望,然后推门而入。
里面足有百来平米,三张麻将桌拼成的大赌桌上已经摆好了筹码。陌生面孔七八个,都是外国人,大多奇形怪状,膀大腰圆的,眼神阴鸷。没有一个翻译,只有几个穿西装的保镖站在角落。
\"林先生,久等了。\"一个魁梧的俄罗斯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是安德烈·伊万诺夫,久仰大名。\"
他英语带着浓重的俄式口音,说话时喉咙里像含着一块石头。手像铁钳一样有力,握得我骨头都疼。
\"幸会。\"我干巴巴地说。
\"开始吧。林先生选玩法。\"安德烈直奔主题。
\"随意。梭哈就好。\"我不敢造次。
\"十万美金起。\"安德烈报出一个数字,看着我的眼睛,像蛇盯着青蛙。
我大脑轰的一下,一时晕眩。这个数字是之前最大赌注的十倍。全部身家都不够这个数。
花蕊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微不可察地摇摇头——这是警告。但我已经骑虎难下。拒绝会被看成怯场,在这种人面前露怯,后果不堪设想。
\"可以。\"我强装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颤。
局势从一开始就不对劲。俄罗斯人牌风凶悍,动辄全押,但明显有配合。他们不时交换眼神,用俄语低声交谈。更诡异的是,我本该稳赢的几把牌,最后总是莫名其妙输掉。
\"有猫腻。\"花蕊靠近我,假装帮我整理领带,\"他们互通牌面。\"
我暗暗叫苦。这种配合赌局我也会,但对手太狡猾了。三轮下来,已经输了二十多万美金。
默哥额头沁出细密汗珠,眼神中满是警惕。他的右手始终放在外套口袋里,那里应该藏着什么防身的东西。
\"再来一把?\"安德烈问,声音低沉,\"不如一次分个胜负?\"
\"多少?\"我嗓子发干。
\"五十万美金,一把定输赢。\"他的眼睛眯成两条缝,\"不会不敢吧?\"
我的手微微颤抖。这个数字早已超出承受范围。但此时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无法拒绝挑战。虚荣心作祟,年轻气盛,总觉得能凭运气翻盘。
\"需要打个电话。\"我起身。
\"随意。\"安德烈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走到角落,我装模作样拿出那台诺基亚8810,假装打电话。花蕊悄悄靠过来:\"别赌了,情况不对。这帮人来者不善。\"
\"那怎么办?\"我声音发抖。
\"先周旋,找机会撤。\"她咬着嘴唇,\"别刺激他们。\"
回到牌桌,我又看了眼默哥,他的脸白得像纸,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但我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开始吧。\"
安德烈亲自洗牌。他的手法看似随意,却暗藏玄机。我想用\"影水诀\"干扰,但实在紧张,手抖得厉害,毫无效果。
第一张牌发下,我心如擂鼓。
三张明牌:K、10、q,花色不同。
安德烈的明牌:A、A、10。
太糟了。
我的暗牌不太理想:q、J、K、2,凑成一对q,加上明牌中的K,凑两对。而安德烈的表情显示他手里有好牌。
\"全压。\"他把筹码推向中央,目光如刀,\"亮牌?\"
我犹豫片刻,选择跟注。亮牌,两对对上他的三条A。
全场静默。我的心沉到谷底。
\"先生,您的筹码不够。\"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瘦高个平静地说,\"差了二十多万美金。\"
\"我可以写支票。\"我强作镇定。
\"不必了。\"安德烈打了个响指,几个保镖突然走到我们身后,气氛瞬间紧张,\"我们知道你没那么多钱。\"
默哥的手已经放在腰间,花蕊脸色煞白。
\"那怎么办?\"我声音发抖。
\"很简单。\"安德烈点燃雪茄,青色的烟雾在灯光下盘旋,\"我们听说你有特殊...赌术。值不少钱。\"
我的冷汗瞬间冒出来,顺着后背往下淌。
\"什么赌术?\"我装傻。
\"'中国传统千术,罗甲门和影子门'。\"安德烈的声音像是从坟墓里传来,\"有人出七十万美金买你。不是买你的命,是买你这个人,整个人。\"
我的世界仿佛瞬间崩塌。这些人不仅知道我的身份,还知道我的两种手法。松鹤庄的秘密,从未对外人提起过的秘密,居然被他们说破。
\"我需要时间考虑。\"我勉强说道。
\"三天。\"安德烈慢条斯理地说,\"以示诚意,请把你的表和钱包留下,还有那位小姐的包。三天后,我们去找你,不要试图逃跑。\"
花蕊毫不犹豫地解下腕表,递给保镖。我也摘下欧米茄,连同钱包一起交出。
\"收到您的诚意了。\"安德烈站起身,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三天后见。祝晚安。\"
走出东方宾馆,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三人沉默着穿过空荡荡的大堂,出了正门,一辆面包车停在那里,司机冲我们点点头——是默哥之前联系好的接应。
\"去火车站。\"默哥简短地说。
回到白天鹅时,房间已经被翻得底朝天——衣服散了一地,箱子全开着,床垫移位,所有藏钱的地方都被检查过。
\"有内线。\"默哥咬牙切齿,\"酒店里的眼线。\"
\"怎么会被发现......\"我惊魂未定,大脑一片空白。
\"有人盯上你很久了。\"花蕊沉声说,语气责备中带着疲惫,\"我早就警告过,有人专门找会两种手法的人。\"
我哑口无言。那天在太子会所,她确实说过,只是我不信,又或者根本没放在心上。
\"收拾东西,现在就走。\"默哥拿出砖头大的摩托罗拉,按了几个键,\"别带行李,啥都别拿,保命要紧。\"
\"去哪?\"
\"先离开广州。\"他果断地说,\"我有个战友在深圳,能暂时落脚。\"
十分钟后,三人从酒店员工通道离开,打了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零点十五分的深圳列车已经满员,只买到了硬座票。
车厢里闷热异常,汗味、脚臭味、泡面味混在一起。两个打工仔睡得歪歪斜斜,头靠在一起。一个中年妇女怀里抱着蛇皮袋,警惕地盯着周围。
坐在硬座上,我浑身酸痛,精神恍惚。一个月赚的钱,十三万美金,全部化为乌有。
\"早该收手的。\"花蕊轻声说,声音里的疲惫盖过了责备,\"来得快,去得也快。这就是江湖。\"
默哥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黑暗:\"换个地方,重新来过。记住这次的教训——藏锋敛芒,方能长久。\"
列车驶入隧道,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照着大家疲惫的脸。我闭上酸胀的眼睛,脑海中不断闪回这一个月的疯狂:从刻苦研究梭哈规则到最后被人设局,从挥金如土的快感到狼狈逃亡的恐惧。
\"多谢。\"我突然开口,声音嘶哑,\"谢谢你们陪我疯,又陪我逃。\"
花蕊看了我一眼,难得没有讽刺。默哥只是拍了拍我的肩,什么都没说。
凌晨四点,列车驶入深圳站。车站广场上已有人排队等候小巴,大多是清洁工和建筑工人。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身无分文,却不再盲目。
\"走吧。\"默哥领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