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漾起薄薄的雾气。
陆沉月揉着脑袋出了房门。
校场上,那道身影正腾挪辗转,拳风呼啸。
“起的这么早?”
林川收势转身,汗水已经湿透衣衫。
“你不也是?”陆沉月嘟囔道。
“我就没睡……”
林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没睡?”
陆沉月一怔,宿醉的脑海里闪过几个模糊片段。
温暖的怀抱,滚烫的呼吸……
她猛地甩了甩头:“为什么?”
“你不记得了?”林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我为什么会记得?”陆沉月脸一红。
“那没事了……”
林川转过身,准备继续练拳。
“嗯?等等!”陆沉月叫住他,“你这是什么拳法?”
终究是习武之人。
对林川彻夜未眠的好奇,转眼就被陌生的招式吸引。
“军体拳。”林川摆了个起手式。
“军体拳?哪个门派?”
“嗯……华夏派。”林川笑了起来。
“华夏派?”陆沉月皱起眉头,“怎么没听过……”
“那是你孤陋寡闻了。”
一个侧踢,劲风掀起地上几片落叶。
陆沉月正要反驳,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吸引。
只见林川拉开拳架,招式简洁凌厉,每一式都杀气逼人。
“招式倒是简单……”
陆沉月点点头,突然瞳孔一缩,
“这招……起手看似攻太阳穴,实则后手直取咽喉要害。”
晨雾中,她的点评精准无比,竟是跟着林川的招式,一招一招拆解下去。
“这招挡击加上绊腿……力气大些,能使敌关节脱臼……”
“这招击腰……锁喉?这么狠辣?腰眼与咽喉同受制,中者非死即残!”
“寻常武学讲究攻上三路,这招为何专取膝弯?”
“……”
等到朝阳升起,陆沉月已将十六式军体拳拆解完毕。
“怎么样?能不能帮我改进一下?”林川兴奋地问道。
“改进?”陆沉月沉思片刻,摇摇头,“这’华夏派’的拳法,看似粗陋,实则招招致命。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够了……至于改进……”
她身形一动,将林川打过的军体拳重新演练起来。
“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比如这一式……”
她突然变招。
原本直取咽喉的一拳在半途突然变向。
“你看,同样一招,只需稍加变化,就会直取心窝!”
她拳势凛厉,林川也看呆了眼。
“可不管什么招式打出去,对手其实会有很多种变化,我们要做的,就是先发制人……”
说着她突然向前一踏,拳头骤然停在林川胸前。
“如果速度够快,我便是普通的一拳出去,对手也防不住……”
林川心头一震。
他只不过在陆沉月面前打了一遍军体拳。
没想到她不仅一招一式全学会,甚至招式之中,还多了几分圆融之意。
陆沉月收拳而立:“明白了吗?”
“明白了。”林川点点头,“我有个新的想法。”
“说。”
“你能不能帮我设计几招刀法……和枪法。”
林川比划着,“几招就行,简单,直接,一击必杀那种。”
陆沉月眉头微蹙:“你想……用在军中?”
“对。”林川点点头,“军体拳我可以教,但刀枪之法我不擅长……只能求你帮忙。”
陆沉月一愣:“华夏派的拳法……你要教给他们?”
“没错。”林川笑道,“华夏派的拳,谁都能学,谁都能教。”
晨风拂过,吹动陆沉月的长发。
自幼习武的规矩,各门各派的武功,向来都是秘而不传的。
她望着眼前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子,眨了眨眼。
半晌,她点点头:“得加钱。”
林川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
这熟悉的讨价还价声,让多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没问题!还是五百两?”
“五……五十就够。”
陆沉月别过脸去,有些害羞。
“行!我再教你运营山寨的章法……”
陆沉月眼睛一亮,又强自按捺住喜色,只是微微点头。
“好。”
正说话间,远处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秦砚秋揉着眼睛迈出门槛。
刚舒展双臂要伸个懒腰,余光却瞥见校场上的两道身影。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昨夜那些零星的醉酒记忆突然涌上心头。
自己哼的小曲,散乱的衣襟,还有林川盖的被子……
“砰!”
一声闷响。
秦砚秋慌不择路地转身要逃,竟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她顾不得疼痛,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就往屋里钻。
绣鞋都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捡。
陆沉月和林川面面相觑。
晨光中,还能听见屋内传来“咚”的一声。
似乎是秦砚秋又绊倒了什么。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想来这位大家闺秀正手忙脚乱。
“她这是怎么了?”陆沉月疑惑地蹙眉。
林川摸了摸鼻子,想起昨夜秦砚秋紧闭的双眼和颤抖的睫毛,莞尔一笑:
“大概是……想起什么要紧事了。”
话音未落。
就见那扇房门又悄悄开了条缝。
一只素白的小手伸出来,飞快地勾走了遗落在地上的绣鞋。
然后又“啪”地关紧了门。
又过去了良久。
早饭的钟声“铛铛铛”响起来,芸娘牵着秦砚秋的手出了门。
总是要见人的……否则更显得自己心里有鬼。
秦砚秋挺直腰背,下颌微抬。
又恢复了那个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模样。
只是视线始终低垂,连余光都不敢往林川那边扫一下。
芸娘却浑然不觉,远远看见陆沉月和林川站在校场上,立刻欢快地拽着秦砚秋往前跑:
“陆姐姐!你昨夜怎么回去了?”
“啊?”陆沉月一怔,“我……我也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芸娘歪着头,“明明是你最先醉倒的。”
“我?才不是!”陆沉月摇头,“是你先醉倒的。”
“不对,是你。”
“不是我,是你。”
“既然这样,那咱俩谁都说了不算!”
芸娘笑嘻嘻地转向秦砚秋,“秦姐姐,你记得什么?”
突然被点名的秦砚秋浑身一颤,手中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
“啊?我、我……”
她结结巴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我也不记得了……”
“你也不记得了?”
芸娘歪着头,突然目光一转看向林川,
“相公,你昨夜睡在哪里?”
“我、我睡……睡兵舍里了……”
“嗯?”陆沉月猛地转头,“你不是说你没睡?”
“没睡?”芸娘瞪大眼睛。
秦砚秋闻言,脸更红了两分。
“相公,你昨夜回来没?”芸娘不依不饶地追问。
“回来了啊,看到你们三个……”林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
“我们三个?”芸娘眼睛一亮,“那陆姐姐怎么回去的?”
“啊?我哪知道……”林川仰头望天,假装研究起天色。
晨光中,四个人站成一个诡异的圆圈。
芸娘天真烂漫地左顾右盼,陆沉月故作镇定地望向远方,秦砚秋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而林川则仰头研究着云彩。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厨房飘来的粥香终于打破了僵局。
芸娘突然拍手:“呀!开饭了!”
她一手拽住陆沉月的袖子,一手拉住秦砚秋的手腕,“今天有面糕呢!”
秦砚秋被拽得踉跄几步。
她偷偷抬眼,正好对上林川含笑的眼睛。
又慌忙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