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叶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诅咒已经完全消失,而伊蕾娜趴在床边睡着了
叶白睁开眼时,最先触到的是鼻尖的苦艾香。石床上的水苔不知何时换成了柔软的海藻,贴着皮肤凉丝丝的,胸口那道灼烧般的裂痕竟没了痛感——他下意识摸向心脏位置,只摸到平滑的皮肤,连金色砂砾嵌过的痕迹都消失了,只剩几不可见的淡粉纹路,像枫叶的脉络。
“醒了?”薇奥拉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她正用贝壳磨着珍珠粉,“雅特丽用整个族群的珍珠魔力替你洗去诅咒时,你的皮肤像被火烧一样掉了层壳,现在连掌心的王城地砖纹都没了。”叶白动了动手指,发现手背上的鞭痕也变成了淡粉色,像被风吹淡的水彩。
他转头看向床边,伊蕾娜趴在那里,琉璃色的发丝散在海藻被上,手里还攥着枚枫叶胸针——断裂处缠着的银线松了,针尖勾着她袖口的蕾丝。叶白想抬手替她拨开碎发,却发现手臂重得像灌了铅,这才注意到腕间缠着珍珠链,每颗珠子都蒙着层灰,显然耗尽了魔力。
“别碰她。”薇奥拉按住他的肩,递过一壳温水,“她守了你三天,昨天替你引出血线时魔力透支,现在还在昏睡。你看她发尾——”叶白凑近才发现,伊蕾娜墨色的发梢竟染了层银,像落了层未化的霜。
石屋外传来拍水声,雅特丽掀开海藻门帘,渔网里兜着几条银鳞鱼,鱼尾还在甩动。她看到叶白醒了,立刻比出手语,指尖在胸口划出枫叶形状。薇奥拉翻译时笑了:“她说你昏睡时总抓着伊蕾娜的手喊‘别烧’,结果把她斗篷烧成了抹布,现在族里的织网女正用月光丝线替你俩补衣服呢。”
叶白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海藻袍,领口处果然缝着块眼熟的布料——是伊蕾娜斗篷内侧的暗纹,针脚歪歪扭扭,显然出自新手之手。他想起昏迷前的混乱画面:祭坛核心在腹中灼烧,伊蕾娜的匕首抵着他咽喉时,琉璃色眼睛里映着他的倒影,像两簇要熄灭的火。
“那些孩子呢?”他哑着嗓子问,声音干涩得像砂纸。薇奥拉指了指石屋角落,那里堆着几个藤编小筐,里面放着贝壳风铃和晒干的枫叶,最上面压着张画:用炭笔描的水下石屋,四个小人手拉手站在门口,其中戴扫帚的女孩头发上还别着枫叶胸针。
“第102号叫小渔,”薇奥拉拿起画,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她说你答应教她编捕梦网,现在天天缠着族里的老工匠学打结。哦对了,你埋在森林里的两个‘心脏’——其实是装满野花种子的陶罐吧?昨天开花了,红得像血。”
叶白猛地咳嗽起来,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喉咙突然发紧。他想起在废墟地窖看到的场景:铁笼栏杆卡着孩子的指甲,墙壁刻着“第37号异端”的血字,而国王戒指上的麦穗纹章,其实是用骨灰调和金粉染的色。当他引爆魔力时,故意让祭坛核心碎成三份,两份埋进土里,一份吞进自己身体——他想让那些亡魂知道,有人记得他们来过。
“伊蕾娜……”他轻轻唤了声,指尖悬在她发顶,不敢落下。雅特丽突然将一串新的珍珠链挂在他颈间,蓝光顺着脉络游走,疲惫感顿时消散不少。薇奥拉翻开本皮质笔记,上面贴着压干的枫叶:“这是伊蕾娜趁你昏睡时写的,说等你好了,要去东边找那个‘会写书的魔法师’,把罗利亚的真相刻在石碑上。”
叶白拿起笔记,看到最后一页画着个笑脸,旁边写着:“叶白的伤好了,就去森林采最新鲜的枫叶,这次要做不会碎的胸针。”字迹末尾沾着点深色痕迹,像是泪滴晕开的墨。他突然想起很久前在森林里,伊蕾娜把第一枚枫叶胸针别在他斗篷上时,说过“这片叶子永远不会枯萎”,那时他还笑她傻,现在才明白,有些东西烧不掉,也埋不了。
石屋外的珍珠灯渐渐熄灭,晨光透过湖面照进来,在伊蕾娜发间镀上金边。叶白小心翼翼抽出被她压着的手,发现她掌心也有道淡疤,形状和他胸口的枫叶纹路吻合——那是他魔力失控时,她用匕首划破自己手掌,以血为引替他疏导魔力留下的。
“醒了就别装睡啦。”叶白突然低声说,指尖擦过她眼角的湿痕。伊蕾娜猛地抬头,琉璃色眼睛里还带着睡意,却在看到他时瞬间亮起来,像点燃的琉璃灯:“你……”她想说什么,却被叶白握住了手。
他举起两人交握的手,让晨光穿过掌心的淡疤,在石墙上投出重叠的光影,像两片完整的枫叶。雅特丽突然举起渔网,网中蓝光凝成风铃形状,薇奥拉笑着摇头:“她说你们再腻歪下去,水苔床都要酸掉了——不过小渔在外面等很久了,说要给你看她编的第一个捕梦网。”
叶白撑着坐起来,海藻袍滑下肩膀,露出后颈新添的纹身:不是锁链,也不是诅咒,而是片正在舒展的枫叶,叶脉间流淌着淡蓝色的光,那是雅特丽用珍珠魔力刻下的“新生”符文。伊蕾娜替他系好领口的月光丝线,突然凑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像气泡:“叶白,你的头发……好像比以前更银了。”
他摸了摸发梢,确实比以前更亮些,在晨光里像覆了层霜。但他没说话,只是看着伊蕾娜发尾的银线,突然笑了:“那我们很配。”石屋外传来小渔的喊声,伴随着贝壳风铃的轻响,雅特丽的渔网在门口晃了晃,蓝光里隐约有枫叶飘落。
叶白扶着石床站起来,发现腿脚还有些虚软,但胸口不再灼痛,手背上的鞭痕也只剩淡淡的粉。他走到门口时,伊蕾娜突然拉住他,将那枚修补好的枫叶胸针别回他衣襟:“这次再弄坏,就用你的头发编链子。”
湖面在晨光中泛起涟漪,远处的森林传来鸟鸣。叶白低头看了看掌心的淡疤,又看了看伊蕾娜发尾的银线,突然觉得那些灼烧过的裂痕、反噬的诅咒、血与火的狂乱,都像昨夜的梦。而现在,有个女孩正牵着他的手,走向水下石屋里飘出的烤鱼香,那里有等着他教编捕梦网的孩子,有会用珍珠魔力疗伤的族人,还有……一片不会再被烧毁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