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节,乌云遮住了月亮,潮湿的雾气像裹尸布般笼罩着青峦村。我攥着手机的手沁出冷汗,屏幕上显示着表哥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别信村口王婆的话。”半小时前,我刚接到村里打来的电话,说表哥在老宅离奇身亡,尸体蜷缩成胎儿的姿势,五官扭曲得不成人形。
大巴车在泥泞的土路上颠簸,司机反复叮嘱:“过了那座石桥就别下车,王婆的馄饨摊可吃不得。”透过车窗,我看见石桥边立着块褪色的木牌,“乱葬岗”三个红字被雨水冲刷得只剩斑驳血痕。雾气中隐约浮现出白色身影,佝偻的老妪正用骨瘦如柴的手搅动冒着白烟的铁锅。
推开老宅木门的瞬间,一股腐臭扑面而来。堂屋供桌上摆着表哥的遗照,照片里他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嘴角却挂着不属于他的诡异弧度。守灵的三叔公往火盆里添了把纸钱,火苗窜起的刹那,我分明看见灰烬中浮现出女人的长发。
“你表哥是被老尸缠上了。”三叔公突然开口,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三十年前,村里要修水库,把后山的坟全扒了。有具女尸挖出来时面色如生,指甲长过指尖,村里人说这是养尸地,劝村长赶紧埋回去。可村长不信邪,非要把尸骨扔到水库底。”
我喉咙发紧,想起手机里表哥发来的定位,正是水库废弃的管理站。雨越下越大,闪电照亮窗棂,玻璃上突然浮现出湿漉漉的掌印。三叔公猛地抓住我的手腕:“今晚别出门,听见任何动静都别开门!”
子夜时分,更夫的梆子声在巷子里回荡。“咚——咚——三更天——”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我屏住呼吸,透过门缝看见走廊尽头飘着件湿漉漉的蓝布衫,衣角还在往下滴水。那衣服我认得,是表哥失踪前穿的那件。
“阿宁……”沙哑的呼唤从屋外传来,是表哥的声音!我鬼使神差地打开门,雨幕中站着个浑身湿透的人,他缓缓转过身,腐烂的面皮从颧骨剥落,黑洞洞的眼眶里伸出半截蚯蚓。我尖叫着后退,身后的供桌突然倒塌,表哥的遗照掉进火盆,在烈焰中露出阴森的笑。
天蒙蒙亮时,我在村口遇到王婆。她的馄饨摊不知何时挪到了祠堂门口,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后生仔,吃碗馄饨吧,加了后山的野菜,香得很。”我正要拒绝,却看见竹蒸笼里飘出一缕熟悉的黑发,和火盆灰烬里的发丝如出一辙。
“您认识我表哥吗?”我试探着问。王婆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诡异的笑,露出两颗泛黄的虎牙:“认识,认识,他前几天还来买馄饨,说要带给水库里的新娘子。”她掀开锅盖,沸腾的汤水中浮着半张人脸,肿胀的眼皮突然睁开,正是失踪的村长。
我跌跌撞撞跑回老宅,发现三叔公正在后院挖着什么。铁锹铲进泥土的声音混着腐臭味,他抬头望向我,手里攥着半截发簪:“当年村长不信邪,现在报应来了。这发簪是从水库底捞上来的,老尸要集齐七样陪葬品才能安息。”
夜幕再次降临,我躲在阁楼里翻找表哥的遗物。旧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写着:“七月十五子时,月圆尸变。老尸怕桃木,怕经血,还有……”字迹到此戛然而止,纸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穿着嫁衣的女子站在水库边,脖颈处缠绕着水草,正是王婆年轻时的模样。
窗外传来唢呐声,本该喜庆的曲调却透着股阴森。我趴在窗台上望去,送亲的队伍蜿蜒穿过村口,抬着的花轿上沾满青苔,轿帘缝隙渗出黑色的水渍。队伍最前方,王婆穿着崭新的嫁衣,手里捧着个红绸包裹,露出半截惨白的手指。
突然,阁楼的门被撞开。浑身湿透的表哥倒在地上,手里死死攥着块桃木牌。“快走……”他气若游丝,“老尸要借你的身体还魂……”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溃烂,从七窍钻出密密麻麻的水蛭。
我抓起桃木牌冲出门,雨不知何时停了,圆月高悬夜空。送亲队伍停在祠堂前,王婆掀开轿帘,腐烂的新娘缓缓走下,身上的嫁衣爬满蛆虫。她空洞的眼眶转向我,腐烂的嘴角裂开:“终于等到你了,我的新郎官。”
桃木牌在月光下泛着金光,我将它刺向新娘的胸口。她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扭曲变形,化作一团腥臭的黑水。王婆的嫁衣燃起幽蓝的火焰,她的面容在火中褪去苍老,露出三十年前溺亡时的模样。
“还我命来!”无数冤魂从地底下钻出,他们的身体残缺不全,手里握着青砖、麻绳、发簪等陪葬品。我突然想起表哥笔记本上的话,咬破手指在桃木牌上画下血符,大喊:“入土为安!”
地动山摇间,乱葬岗方向传来巨响。那些冤魂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点点萤火飞向夜空。王婆的魂魄最后看了我一眼,嘴角终于露出释然的微笑,和其他亡魂一起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天亮后,村里人在水库底发现了那具女尸的骸骨,连同七样陪葬品一起重新安葬在后山。从那以后,青峦村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每逢七月十五,仍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唢呐声,还有老人说看见穿着嫁衣的女子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我再也没去过青峦村,但每当月圆之夜,总能在梦中看见那座石桥,还有石桥边冒着白烟的馄饨摊。王婆佝偻的身影立在雾气中,用骨瘦如柴的手搅动铁锅,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后生仔,吃碗馄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