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的深夜,我被一阵凄厉的哭声惊醒。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夹杂着指甲抓挠混凝土的刺耳声响,在空荡荡的老屋里回荡。我颤抖着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扫过墙上那张泛黄的工程图纸——正是二十年前我父亲参与修建的青水河大桥。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作为一名建筑史研究者,我为了撰写关于古代\"打生桩\"习俗的论文,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村里的老人们听说我的来意后,纷纷脸色大变,拉着我低声叮嘱:\"莫要再提打生桩的事,青水河大桥下面不干净。\"
好奇心作祟的我,找到了当年参与建桥的老工人陈伯。老人坐在摇椅上,浑浊的眼睛盯着远方,声音颤抖着讲述那段尘封的往事:\"1998年,青水河大桥刚开工就事故频发。打桩时桩子总往下沉,怎么都打不牢。施工队请来了风水先生,那人围着工地转了一圈,脸色煞白地说要'打生桩'镇河......\"
\"打生桩\"是古代一种极其残忍的建筑习俗,为了保证桥梁等大型工程稳固,会将活人埋入地基。原以为这种陋习早已消失,没想到二十年前竟在我家乡重现。陈伯告诉我,当时施工方选中了邻村一个叫小芸的姑娘。她父母早亡,和瞎眼奶奶相依为命,是村里最容易下手的目标。
那天深夜,几个蒙面人闯进小芸家,强行把她带走。可怜的姑娘哭喊着求救,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凄厉。瞎眼奶奶摸索着追出门,却不慎跌落山崖。第二天,人们在桥墩浇筑现场发现了小芸的遗物——一只沾满泥浆的红布鞋。
大桥如期完工,但从那以后,每到雨夜,桥上就会传来女人的哭声。有人曾在雾天看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赤着一只脚在桥上徘徊。更诡异的是,每隔几年就会有人在桥上失足坠河,死者的脚上都会少一只鞋。
听完陈伯的讲述,我浑身发冷。当晚,我决定去青水河大桥一探究竟。午夜时分,我打着伞站在桥头,雨水冲刷着冰凉的护栏,远处传来阵阵闷雷。突然,一阵阴风吹过,伞骨竟被生生折断。我踉跄着扶住栏杆,低头赫然发现混凝土上有一道新鲜的抓痕,蜿蜒着伸向桥底。
顺着抓痕望去,桥墩下方隐约有个黑影。我壮着胆子打开手机电筒,光束照亮的瞬间,我几乎尖叫出声——那是一个女人的脸,五官因长期浸泡而肿胀变形,一只空洞的眼眶正对着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她的身体被浇筑在桥墩里,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只伸出的手,指甲深深嵌进混凝土里。
\"还我鞋......\"她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令人作呕的水泡声。我转身想跑,却发现来时的路被浓雾笼罩,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啜泣声。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左脚突然变得沉重,低头一看,一只湿漉漉的红布鞋正套在我的脚上,鞋里还残留着几根腐烂的脚趾。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我顾不上恐惧,朝着灯光狂奔而去。那是一辆警车,值班的民警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赶紧将我带回派出所。当我语无伦次地讲述桥上的遭遇时,老所长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从档案柜里翻出一叠旧案卷,最上面的照片赫然是二十年前小芸的遗照。
\"这些年,我们接到过太多关于青水河大桥的报案。\"所长叹了口气,\"但每次派人去查看都一无所获。有人说,当年参与打生桩的人,都活不过五十岁。\"
回到家后,我大病了一场。梦中,小芸穿着破旧的红衣,赤着脚在我床前徘徊。她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眼眶里不断涌出浑浊的污水。我想帮她找到另一只鞋,可翻遍整个屋子都一无所获。
几天后,我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在一个铁盒里发现了一只红布鞋。鞋面上绣着精致的荷花,正是小芸的遗物。盒子里还有一封泛黄的信,父亲在信中忏悔自己当年作为工程负责人,默许了打生桩的暴行。他说这些年每晚都被噩梦纠缠,总觉得有个红衣女子在身后追赶。
我带着那双鞋来到青水河大桥,在桥墩下摆上供品,将鞋子埋在泥土里。当晚,我又一次梦见了小芸。这次她穿着整齐的鞋子,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从那以后,桥上再也没有传来哭声,那些离奇的坠河事故也不再发生。
但每当雨夜,我依然会想起桥墩里那张肿胀的脸,想起那个被时代陋习吞噬的年轻生命。或许,有些罪孽永远无法被时间抹去,唯有真诚的忏悔和救赎,才能让不安的亡魂得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