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盘坐在一块嶙峋的巨大青石之上。
他身侧的水草轻轻摇曳,此处水流平缓,确实是个垂钓的清静所在。
陆长青悄无声息地立于他身后,看着他钓鱼。
就这么静静看了一炷香的功夫。
鱼钩笔直,不带半点诱饵。
水面平静无波,鱼儿连试探的欲望都欠奉。
陆长青最后实在是按捺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
“姜尚。”
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姜子牙耳中。
“你这钓鱼之法,着实独特。”
“只是,你这鱼钩,怕是连水草都挂不住,更遑论鱼儿了。”
陆长青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得我这旁观之人,都替你心累。”
“你赶紧换个钩吧!”
姜子牙浑身一颤,仿佛受惊的狸猫,手中那根简陋的鱼竿险些脱手,坠入身下渭水之中。
他侧过身来,这才看清来人。
来者身着一袭古朴的水火道袍,玄奥的纹路在衣袍上缓缓流转。
腰间悬着一柄气息内敛的古剑,玉簪束发,面容清俊,眼神深邃,不似凡尘中人。
“你是何人?”
姜子牙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陆长青淡然一笑,稽首道:
“我乃通天教主座下,水火童子。”
他顿了顿,看着姜子牙明显错愕的表情,继续道:
“若按辈分,姜尚师弟,当称我一声师兄。”
此刻阐截二教尚未彻底撕破脸皮,弟子间偶有往来,倒也不算太过稀奇。
只是这声“师兄”,让姜子牙颇为惊疑不定。
陆长青也不在意,随意寻了块干净的石头盘坐下来,目光再次投向那直钩。
他语气带着几分好奇,又似洞悉一切:
“听闻元始圣人曾言,师弟你福薄缘浅,仙道难成,只能享人间富贵。”
“你就真甘心于这区区数十载的人间浮华?”
姜子牙闻言,握着鱼竿的手紧了紧,面带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他仿佛回到了那天,元始天尊坐八宝云光座上,目光淡漠,俯视着自己。
“姜尚你生来命薄,仙道难成,只可受人间之福。”
沉默片刻,才缓缓道:
“我命缘如此,必听于天,圣人法旨,子牙岂敢违逆?”
他声音有些干涩:
“况且,封神榜上,自有我姜尚一席之地。”
陆长青眉梢轻轻一挑。
封神榜?一席之地?
他记得清楚,那榜上三百六十五路正神,似乎并没有姜子牙的名字。
反倒是他那位“道友请留步”的对头申公豹,最后落了个肉身填北海眼的下场,得了个充满羞辱意味的分水将军神位。
陆长青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他看着姜子牙,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倘若……那封神榜上,并无师弟你的名姓呢?”
姜子牙的身形猛然一僵!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几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缓缓转过身,打开了身旁那个泛黄的粗布包裹。
陆长青看得分明,包裹里只有两件物品。
其中一件是把鞭子似的武器,闪着金色宝光。
但姜子牙却极为珍重地取出另一件物事。
那是一张封存完好的黄色榜单。
那是一张封存完好的黄色榜单,材质非金非玉,非纸非帛。
竟是某种奇异兽皮炼制,表面流淌着幽光,散逸着大道气息。
陆长青的目光凝固了。
这难道是封神榜?!
怎么可能,现在不应该弥封姓名在紫霄宫吗?
还有这兽皮……
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质感与气息。
但一时之间,却又难以确切忆起。
姜子牙伸出手,轻轻摩挲着那黄色榜单的边缘。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飘忽:
“圣人……圣人他,又怎会欺我?”
他口中虽如此说着,但那双浑浊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陆长青正打算再问些情况。
还未来得及开口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渭水河畔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浩浩荡荡。
朝着姜子牙奔来。
为首一人,白发苍苍,身形却依旧高大挺拔,面容带着久居上位的贵气,身着象征西岐王室的玄鸟服饰。
其左右,文武官员分列。
文官在东,一个个宽袍大袖,气度俨然。
武将在西,人人贯甲披坚,威风凛凛。
更后方,是五百名精锐甲士,队列整齐,手中还抬着各色箱笼,隐约可见其中满溢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西岐百姓若在此,一眼便能认出,这正是西伯侯姬昌,与他麾下的文武重臣。
人未至,声先到。
那为首的姬昌,已然朗声大笑,声音洪亮爽朗,充满了期待与喜悦:
“哈哈哈哈!在下姬昌,听闻有大贤在此隐居垂钓,已久慕大名!”
“特斋戒三日,沐浴焚香,今日方敢前来拜见,能得见大贤尊颜,实乃我姬昌三生之幸,西岐万民之福也!”
姬昌话音刚落,他身后那些随行的文武官员以及义子们,已是按捺不住,纷纷高声呼喊:
“我等拜见大贤!”
“恭请大贤出山,辅佐我主,共济万民!”
声浪滚滚,传遍渭水两岸。
姜子牙闻听此言,脸上瞬间堆满了“受宠若惊”的表情。
他连忙放下鱼竿,整理衣冠,对着来人方向连连作揖,口中惶恐道:
“哎呀呀!老朽姜尚,不知是贤王驾临,有失远迎,实在罪过,罪过!”
陆长青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头上,看着眼前这经典的一幕。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好戏,才刚刚开场。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姜子牙与姬昌等人开始上演那套繁琐却又必要的礼仪。
接下来,少不得一番情真意切的商业互吹。
以及那传颂千古的“三请三拒”的戏码了。
陆长青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