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远皱眉:“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她或许对陆霆骁没有那么深的仇恨。”秦白分析道,“也许……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得到家人的认可。”
陆霆骁想起探监时陆兆眉看他的复杂眼神,突然明白了秦白的意思。那眼神中不仅有仇恨,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期待?
“我和你一起去。”他坚决地说。
秦白摇头:“不,你需要留下来照顾你父亲, 同时准备危机公关预案。我一个人去。”
她俯身在陆霆骁耳边轻声道:“相信我。如果她真的渴望亲情,作为一个外人,我反而能触及她内心柔软的部分。”
陆霆骁想反对,但秦白眼中坚定的光芒让他无法拒绝。他只能紧紧拥抱她:“小心,如果感觉任何不对劲,立刻离开。”
秦白点头,匆匆离开了陆家。
陆霆骁转向父亲,两人相对无言。窗外的暴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这个肮脏的秘密彻底冲刷干净。
“儿子……”陆博远终于打破沉默,“我很抱歉……”
陆霆骁摇头,声音疲惫:“五十年的谎言,爸爸。你怎么能……怎么能让她那样活着?”
老人闭上眼睛,泪水滑落:“因为我懦弱。 因为我害怕失去一切。”他睁开眼,直视儿子,“我感谢你妈妈给我生下两个优秀的儿子,你们兄弟俩才是陆家真正有担当的人。”
这句话本该是安慰,却让陆霆骁感到更加痛苦。他走到窗前,望着被雨水模糊的世界,一抹温柔闯进心房,他幸好还有囡囡,他的囡囡一直是他的精神寄托。
手机再次震动,是秦白发来的消息:“已安排会见,相信我。”
陆霆骁回复: “囡囡,我爱你。”
发完这条消息,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充满谎言与背叛的家族中,秦白或许是他唯一能毫无保留信任的人。这个认知既温暖又令人心碎。他是要考虑一下他的军籍了,退役——是他现在站在舆论压力下的唯一的选择了。
床上的陆博远再次咳嗽起来,这次咳出了血丝。陆霆骁慌忙叫黄珂医生过来,同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无论他多么愤怒,这个人终究是他的父亲,而他必须拯救这个建立在谎言上的家族。
黄珂和护士再次涌入房间,陆霆骁被请到走廊上等待。他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睛,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陆兆眉在探监时说的话: “你父亲手上沾的血不比我少。”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这个家族的历史比想象中更加黑暗,而他是继续掩盖真相,还是勇敢面对后果?无论哪种选择, 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监狱探视室的灯光比上次更加惨白,照在陆兆眉脸上,勾勒出她眼角的每一道纹路。秦白坐在玻璃对面,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保持着专业心理医师的平和姿态。
“我就知道会是你来。”陆兆眉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讽,“我那好侄儿不敢亲自面对我?”
秦白微微摇头:“陆霆骁需要照顾他父亲。陆女士,我是以朋友身份来的,不是作为陆家的说客。”
陆兆眉冷笑一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朋友?你和陆家那群伪君子做朋友?秦小姐,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天真。”
秦白没有被她激怒,反而向前倾身,声音低:“我来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看陆霆骁时的眼神……”
陆兆眉的手指突然停住。
“那不是仇恨的眼神。”秦白继续道,“那是……遗憾。遗憾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遗憾你们不能像普通姑侄那样相处。”
玻璃对面的女人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狱警立刻上前一步,但陆兆眉又缓缓坐下,眼中的怒火逐渐被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你懂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你知道被自己的……生父当作随时可以丢弃的垃圾是什么感觉吗? 他的眼里只有怎么掌控一切的权利。我很感谢爷……陆老爷子给我的宠爱,这是我在这个世上感受到唯一的温暖。”
秦白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关键点:“所以你对陆霆骁的敌意,其实转移自对他父亲的怨恨?”
陆兆眉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目光落在秦白身后的某处,仿佛陷入了回忆。探视室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他很像他父亲年轻时的样子。”陆兆眉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么自信,那么……耀眼。”
秦白感到一阵心酸。这个一出生就被父母嫌弃的女人,内心深处竟然藏着如此深沉的孤独与渴望。
“陆女士,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秦白轻声说,“陆霆骁从未参与过去的恩怨,他是真心尊重您的。”
陆兆眉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苦涩:“尊重? 如果他知道了真相,还会尊重我吗?”
“什么真相?”秦白追问。
陆兆眉的眼神变得锐利,她凑近玻璃,声音压得极低:“你以为陆博远为什么选择收养他?因为他根本不是陆家的血脉!”
秦白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保持着表面的镇定:“您是说……”
“陆霆骁是我生的。”陆兆眉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十八岁那年,被陆博远最好的商业伙伴强暴后生下的孩子。陆博远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对外宣称是他的长子。”
这个炸弹般的消息让秦白几乎忘记了呼吸。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这个信息可能带来的影响——如果属实,这不仅解释了陆博远为何对陆霆骁格外严格,也揭示了陆兆眉对侄子复杂情感的根源。这又是一个“爷爷”变成“爸爸”的戏码,这陆家真是乱象丛生啊。
“您……爱他吗?”秦白突然问道。
陆兆眉像是被烫到一般缩回身子:“什么?”
“陆霆骁。您恨陆博远,但您对那个孩子……您把他生下来了,而不是选择堕胎。”秦白小心翼翼地推进,“在他成长过程中,您是否曾……”
“闭嘴!”陆兆眉厉声打断,但秦白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你什么都不知道!”
秦白决定冒险一搏:“我知道的是,无论起源多么不堪,一个母亲对她的孩子总会有某种感情。陆女士,您把日记和证据交给钱鸣佑,您了解钱鸣佑这个人吗?您是真的为了报复陆博远吗?还是……您也希望有人能阻止这一切?”
陆兆眉的表情凝固了。探视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连时间都变得缓慢。秦白能看到她眼中闪过的各种情绪——愤怒、痛苦、犹豫,最后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太晚了。”陆兆眉最终说道,声音嘶哑,“钱鸣佑已经拿到了所有材料。记者会明天就召开。”
秦白感到一阵绝望,但她突然注意到陆兆眉说这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一个旧伤疤——心理学上,这是一种自我安抚的行为,通常出现在人们说谎或感到不安时。
“您还留了一手。”秦白大胆推测,“您没有把所有证据都给钱鸣佑,对吗?”
陆兆眉的瞳孔微微扩大,这微小的生理反应证实了秦白的猜测。
“为什么?”秦白追问,“是因为您对陆霆骁还有感情,还是……”
“因为我想看他选择!”陆兆眉突然激动起来,“我想看陆博远那个伪君子在真相面前崩溃!我想看陆霆骁知道真相后会怎么做——是像他父亲一样用谎言掩盖谎言,还是勇敢面对!”
秦白终于明白了陆兆眉真正的目的。这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一场残酷的试炼,她想用最极端的方式测试陆家人的品格。
“陆女士,”秦白深吸一口气,“如果陆霆骁选择面对真相,您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吗?愿意…… 见见他吗?作为他的……”
“别说了!”陆兆眉打断她,但语气已经不再强硬。她沉默了很久,最后低声说:“告诉他…… 记者会前联系钱鸣佑。就说……就说我同意了。”
秦白脑袋被暴击了!钱鸣佑?她也只是停顿片刻,还是点点头:“我会转达。还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他吗?”
陆兆眉的眼神变得复杂,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够了,你走吧。”
当秦白起身准备离开时,陆兆眉突然又开ロ:“秦白,照顾好他,那孩子……一直很孤独。”
这句话中的温情让秦白心头一颤,她郑重地点头,然后转身离开。走出监狱大门时,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
她立刻拨通了陆霆骁的电话,但接电话的却是护士。
“秦小姐!”护士的声音焦急,“陆老先生的身体突然不好了,送到了医院,正在抢救!陆先生让我通知您立刻回来!”
秦白的心一沉:“我马上到。他……他还好吗?”
“不太好。”护士犹豫了一下,“钱氏集团的记者会提前了,正在直播。陆先生他...他看起来很不好。”
挂断电话,秦白飞快上车,吩咐成盛快速赶往医院。她用手机打开了新闻直播。屏幕上,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正在发言——钱鸣佑,钱氏集团现任总裁。
“……这些证据不仅揭露了陆氏集团创始人的罪行,也证明了现任总裁陆霆骁的身份存在严重问题。”钱鸣佑的声音冷静而锋利,“我们有理由质疑他继承陆氏的合法性……”
秦白关掉视频,胸口发紧。她刚刚在监狱里取得的微小进展,可能已经来不及阻止这场风暴了。而现在,陆霆骁不仅要面对公众危机,还要应对父亲病危和个人身份的双重打击。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急刹,秦白冲进大厅,远远就看到急救室外的陆霆骁。他站在窗前,背影僵硬,手机紧贴在耳边,正在与什么人激烈交谈。
“……我不管用什么方法,立刻停牌!……不,我不接受任何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