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哭声,李克垚心头猛地一沉。
那声音,分明是母亲的!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起,是谁,是谁胆敢惹哭他那老实巴交的母亲?
他一步上前,猛地推开了院门。
映入眼帘的,是爷爷黑着脸坐在堂屋上首,旱烟袋敲着腿,旁边站着二叔李勇军,而父亲李勇兵正涨红着脸,对着母亲金秀兰破口大骂。
“哭哭,就知道哭!一点出息都没有,孩子都随你!你还有脸哭!”
父亲的训斥像刀子一样扎在母亲心上,金秀兰眼圈泛红,正要辩驳,却瞥见李克垚跨入门槛,她赶紧擦了擦眼泪,默默站到了儿子身边。
李克垚不动声色地让母亲完全挡在自己身后。
他先看了父亲一眼,这才看向堂屋上首,喊了一声“爷爷”,又冲着二叔点了点头。
语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满。
“爸,孩子再没出息,那也是亲生的。”
“妈要是有啥事,肯定第一个照顾你,你就少说两句吧。”
他直视着爷爷,语气放缓了一些:“爷爷、二叔,你们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克垚的爷爷个子很高,只是背有些驼,常年握着旱烟袋的手上,布满青筋和皱纹,显得格外沧桑。
从小,爷爷对李克垚还算不错。
但自从堂弟李克军考上大学,而李克垚成家后却变得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爷爷的态度就彻底变了,几乎不大愿意搭理他。
去年的年夜饭,李克垚兄弟几个去爷爷家拜年,他难得给了爷爷十块钱。
可一转眼,就看见爷爷把那钱塞给了李克军。
当时他没吭声。
但等到大家一起吃饭时,炖的那只鸡,鸡腿和大部分肉都被爷爷单独夹给了李克军,他和弟弟李克宁,连一块鸡肉都没吃到。
那一刻,李克垚心里很不痛快。
从那以后,他就很少再来看爷爷。
他觉得爷爷实在是太偏心了,都是亲孙子,哪有偏心到这种地步的?对堂弟李克军,简直好得不像话!
明明都喊他爷爷。
但在李克垚心里,总感觉爷爷只是李克军一个人的爷爷。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混蛋东西!”
李克垚不提,父亲李勇兵还好,一听他提起,气得浑身发抖。
“你说你,怎么就动手打你二婶?那可是你亲二婶!是克军的妈妈!”
“咱们这一支,也就克军争气,考上了大学!你这混蛋东西!”
李勇兵越说越气,看到角落的扫把,习惯性地就要去拿。
在他眼里,奉行的就是“棒子底下出孝子”,儿子不听话,打就对了。
只是,李勇兵刚摸到扫把,却被李克垚一下子逼到了角落里。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长得更壮、个头更高的儿子,李勇兵心底竟咯噔一下,感到一丝莫名的慌乱。
这个李克垚,实在不像李克宁那么听话。
这大小子要是真发起混来,打他搞不好会还手。
可今天这事,又实在太气人了。
老二甚至下了狠话,说再不管教李克垚,就要跟他家断绝兄弟关系。
他们家,可真的没有一个成器的。
没有一个顶用的。
这个家,以后还得指望李克军那个大学生!
一想到这里,哪怕心里再疼儿子李克垚,李勇兵的扫把还是落了下来。
“啪!”地一声重响。
扫把结结实实地打在李克垚身上。
他脸色一变,却没有躲闪。
父亲还是老样子啊,不善于沟通,遇到事就只会举起巴掌或者扫把。
难怪前世,他总是把苦闷憋在心里。
在小宝过世后,那个唯一的大孙子没了,他大受刺激,疯疯癫癫地倒在路上,被车撞了。
那个时候,是母亲对他不离不弃,是弟弟妹妹守在他身边。
而二叔李勇军和爷爷呢?
他们对父亲不闻不问。
呵呵。
张桂芳要是没有半夜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会出那事吗?
会被自己打吗?
谁被跟踪过几次,都会格外小心吧?遇到危险反击,这不是很正常吗?
至于后来听到张桂芳的声音后,他还是装作不知道,那是因为张桂芳实在太可恨了,那一扁担,她挨得一点也不冤枉。
“爸,爷爷,二叔,你们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李克垚人高马大的,父亲这一扫把打在身上,他倒是受得了,只是心里替父亲感到悲哀和心疼。
他趁着父亲发愣的工夫,一把扯过他手里的扫把,扔在了地上。
“前几天晚上我出门,遇到有人想把我弄死在岩石区边。”
“加上前些天我打了李言之后,走夜路的时候就一直格外小心。”
“二婶鬼鬼祟祟地半夜跟在我身后……对,我是故意引她去小水沟那边打她的。”
“但是当时,我真没想到是她!”
“我就想问问,大半夜的,二婶不在家睡觉,跟着我干嘛?”
“被我打了,也是活该!你不跟着我,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李克垚的声音掷地有声。
“啊?有人想弄死你?克垚,真的假的?”
金秀兰大吃一惊,赶紧上前拉扯着李克垚,脸色都白了。
这个世界上,谁最心疼他,自然是他的母亲金秀兰。
“真的,那人想把人弄死在水里。”
“那地方黑灯瞎火的,也没人看到,就算是我死了,别人还以为是溺亡。”
“所以我把二婶当成了那天的人,用扁担打了她……”
李克垚有些话没说。
张桂芳虽然是他二婶,但这些年不但欺负他妈,还动不动就骂他们,根本就没把他们当亲人。
连村里的外人都不如。
“这是误会,误会!”
金秀兰急忙打圆场,看向李勇军:“他二叔,你回去跟你媳妇说一声,这是误会,误会!”
“一家人哪还要赔钱?孩子他爸都动手教训了克垚,以后不会了!”
金秀兰只想护着儿子,道个歉把这事揭过去。
可李勇军想着媳妇在家闹腾得厉害,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想了想,轻描淡写地开了口。
“大嫂,虽然是误会,但是这事儿大侄子做的不对。”
“打人要赔偿的,那就给一百块当医疗费,还有以后保证不再这样。”
“再给她二婶磕头道歉就行了……”
李勇军这话说的云淡风轻。
一边的爷爷也没吭声,似乎也很赞同这个处置办法。
至于父亲李勇兵,虽然觉得这要求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但看了看大哥和二弟的脸色,最终也没做声。
只有金秀兰,惊讶万分地喊出了声。
“孩子二叔,这……不是说了是误会吗?”
“一家人,哪还要赔钱啊?一百块这么多?”
“还要磕头赔罪?”
“咱家什么情况你们不是不知道啊?这也不能太过分了吧……”
金秀兰心疼儿子。
这孩子差点被人弄死!
就算是当时反应过度,动手打了张桂芳,那张桂芳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啊?
这一开口就要一百块?
一百块都够李克宁半学期的学费了!
他们家这么穷,这二叔又不是不知道!
“这老爷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坐在上端的爷爷,一开口就把金秀兰的话打断了。
“老大,这次就听你老二的。”
“家和万事兴……”
这番话,让李克垚的肺都要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