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照片的过程倒不复杂,任对方如何推销,就只是守住心中的价格不松口。
反倒是韩一,这个内鬼,见到照片就星星眼,女销售见说不动我,就去劝他。
眼见计谋将要得逞,终于忍无可忍,果断的向门外一指,竖着眉毛让他出去等我。
他不在了,那销售的笑容也垮了,换了个人接待,一分没加,选三十张照片走人。
出门,白他一眼,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他无奈,只能蹦蹦跳跳从大梁跨上车。
抱着胳膊撅嘴生闷气,“今天火箭一级也不想准备”
手伸进他羽绒服,掐他的腰肉,“我们本人就在这里,为什么花钱买照片?不理解你的逻辑”
“因为他拍的照片好看”
“那你自己学”
他回头,眼神试探,“。。。那需要买个相机”
皱眉想想主流相机的大概价格,就和他说,“摄影最重要的是故事感和画面感,可以用手机先练起来”
他恍然的说,“啊,就像画家,用旧毛笔也比我画的好”
脸红着点头,“是的,是的,就是这个道理”
“好!我现在开始练起来,以后我们自己拍”,坐好座位,扶着扶手,脚踩在脚蹬上,极有仪式感的,“人间大炮一级准备,二级准备。。。领航员准备好了哇?”
翻个白眼,叹气,苦笑着,“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三级准备,出发!请乘客扶稳坐好!”
靠在他的背上,这次倒是真笑了,“知道啦”
回了家,他摘掉帽子,被汗水打湿的发丝纠结在一起,捏着下巴想又改剪头发了。
就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准备一下,转身的功夫发现他在麻利的脱裤子,就给他屁股一脚,没好气的说,“。。。让你去准备剪头发”
不过剪头发也要脱衣服,之前定好的,他说为了节约塑料布。
当时没意识到,一次两次发现中计,不过既然两人约定了,当然也就只好由着他了。
剪的次数多了,也顺手多了,头发不断落下,纷纷绒绒。
他老老实实坐在塑料拖鞋上,嘴巴也不停的,“两个月剪一次,一次省十块,一年省一千多,以后剪头发肯定涨价,无形中省了好多钱呀”
憋着笑,继续剪着,“你说你数学多少分?”
他得意的翘脚,“125”
“那题也确实简单了,对了,一斤是多少两?”
“什么两?”
无语一阵,换了问题,“。。。那一斤多少克?”
“我猜。。。”
忍着笑,“你不用猜,你慢慢算”
他背对着我,沉默好久,吞吞吐吐的说,“1。。。100克吧”
“摄影放一放,先学点生活常识”
“我。。。我妈没教过我”
“应该会的不会,是别人的错?”
“确实没接触过。。。”
“一公斤是多少克?”
“这个知道,1000克啊”
点点头,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就继续问“一公斤是多少斤?”
“十斤”
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肩膀抖,手也抖,剪子也抖。
好在不是电动的。
约定取照片的日子转瞬到了,联系后,说让等电话再过去。
周六没来电话,周日倒等来了二小姐的电话:奶奶住院了,昏迷不醒。
心被揪起来,他还不在家,带好了银行卡,打车向医院赶。
路上给他发了消息,下车时才发现嘴唇不知何时被咬破了。
快步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冷着脸孔,情绪被挤压到极限的地步。
转个弯,爸爸妈妈,小姑姑父,老叔。
二小姐蹲在地上发呆。
听到脚步,回神,仰脸见到我,向我跑,跌倒,爬起来,扑进怀抱,痛哭起来。
看着手术室前木然站立的几人,压抑着愤怒,问二小姐,“现在什么情况?”
“昏迷呢,奶奶昏迷呢,姐,怎么办啊?”
看向聚集的几人,“手续都办好了吗?”
小姑点点头,“你姑父办的,都办好了,就差病房问题还没解决”
眼见手术不知什么时候有消息,就跑上跑下的联系病房,各种关系也找了,走到角落,无力的蹲下,哭了一阵,又站起来。
抬头看到门口那人,逆着光,羽绒服与衬衫咧着扣子,斜肩包,裤脚散乱,疲累的喘息着,一步步向我走来。
看到那熟悉却严肃的眉眼,肩膀垮下来,被他抱在怀里,眼泪再次决堤。
他打了几通电话,发小来了,韩一的爸爸妈妈来了,各自又忙着联络,找了个医生的关系,给协调了位最好的医生,可病房问题还是无解。
妈妈反复思量,终于下了决心,打了电话出去,电话接通,叹息,斟酌着开口,“妈,女儿得求您一件事了”
他的姥姥,那位慈禧一样的老太太,打了税务局领导的电话,税务局长联系了医院院长,一番等待,终于给协调出了个特殊病房。
众人等待,议论的档口,手术室的门也开了,医生宣布手术顺利,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耳朵听着,信息却不入脑子。
直到病床被推出来,奶奶面色红润,安静熟睡着,紧绷的那根弦才松弛下来。
与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相视一笑。
笑着笑着,又哭起来。
刚刚等待的时候,确实出现了一些童年的闪回。
那一幕幕与奶奶独处的过往,几乎要撕碎自己情绪的时候,终于等来了曙光。
起身看看病房里,二小姐趴在奶奶的手边,贴着脸颊,肩膀微微耸动着,偶尔听见一声呜咽。
人生总是匆匆,却要经历后才明白那篇背诵过的文字。
走在前面大彻大悟的人,总也无法把对青春的感悟与后悔,塞进新人的脑子里。
能塞进脑子的,只有文字。
也许那感悟会滞后,却终于有些用处。
类似催化剂,让你经历过某件事件后,不需要思考,瞬间明白那些记忆中的文字,以及前人已知的人生道理。
斜斜的,在你心中插上一刀,却不拔出,也不再深入,即使慢慢愈合,生活中偶尔想起,不再痛彻心扉,而是如南方淅沥沥的雨,一下下敲在雨搭缸沿儿,只剩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