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室的隔音很好,在外面只能隐约听到一些鼓点的声音。
谢蓝玉是第一次来这里,他敲了敲门,没人回应,等了几秒,他缓缓推开了门。
声音瞬间放大。
路风正坐在深红色的架子鼓后,戴着耳机,很投入地敲着。
强劲的节奏从他的指尖流淌,富有韵律的鼓点,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空气,似乎要将整个空间都震得摇晃起来。
谢蓝玉没有往里走,就站在门口不远,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不可否认,路风有着与生俱来的夺目。
英俊又锐利,总是那么不可一世,做什么都无所畏惧,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桀骜不驯。尤其是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像个炽热的光源体。
根本不需要,他散发出来的热量,已经足够点燃一切了。
过了好一会儿,路风才停下手上的动作,摘下耳机,就坐在架子鼓后,抬起眼皮看着谢蓝玉。
“你怎么不追着我出来?”路风向来心直口快,主打有话直说。
“我为什么要追你出来?”谢蓝玉问。
“我们俩现在算朋友吗?”路风问。
“算。”谢蓝玉答得很干脆。
路风思考问题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知道好哥们就是要两肋插刀,有难同当。“亏我在楼道里等了你半天,安慰都没一个。”
谢蓝玉说:“我得拿奖学金,不能挂科。”
路风直接哑口无言,钱的事无解,他只得不爽道:“好,你有理。”
谢蓝玉抬脚朝他走了几步,手上提着两个打包袋,他隔着架子鼓,拎起来一份递给路风。
“这什么?”路风嘟囔问。
谢蓝玉说:“安慰,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路风嘴角翘了翘,又压下,不情愿地接过,“昨天伺候你一晚上,一顿饭就想犒劳我。”
谢蓝玉半开玩笑道:“你再讹我,我就要喝西北风了。”
排练室有个小舞台,两人就这样直接坐在了台阶上。
路风不怎么挑食,早上没吃饭,现在正饿,二话不说打开打包盒的盖子,大口吃了起来。
“你又给她多少?”路风问。
谢蓝玉吃了一口米饭,没吭声。
“也忘了?”路风故意道,“忘了有转账记录。”
谢蓝玉白他一眼,“你非得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事吗?”
路风一边扒拉饭一边毫不客气,“怎么的,堵你嘴了?”
谢蓝玉已经把忽视他的话练成了一项技能。
“她要是没完没了的压榨你,我就去和我爸说了。”路风脸埋在饭盒里说。
谢蓝玉停下筷子,“不能说。”
路风一脸不满,“那你怎么活,打工打死啊,你有多少精力,我爹给你钱你又不要,别说我们路家没良心。”
谢蓝玉脸色变了变。
路风见状,立刻意识到这话不合适,忙不迭地补救:“好好好,我不说了,吃饭吃饭。”
“饱了。”谢蓝玉端着饭盒闷声说。
路风放下饭盒,双手合十作揖,“我错了,快吃点吧,是我嘴欠。”
他说完,一边往嘴里扒拉大米饭,一边偷偷瞄着人。
见谢蓝玉拿起筷子,路风松了口气,真难伺候啊。
课上要看人家生气,真生气了又得赔不是,路风你是真贱啊,他在心里自己骂自己。
两人把午饭吃完,路风把垃圾丢了,从墙角那一箱矿泉水里取了两瓶,顺手拧松两圈递给谢蓝玉。
谢蓝玉接过,右手碰到瓶盖微微一怔,抬眼看向路风。
路风站在旁边,一边喝水,一边翻开课上那本笔记本看着,察觉到谢蓝玉的目光,落下视线问:“怎么了?”
谢蓝玉摇摇头,“没事。”
“我上午刚写的歌,你帮我听听呗。”路风说。
谢蓝玉回忆了两秒,“毛概课上?”
路风挑了一把木吉他,“嗯,你不知道,我听别人聒噪的时候最有灵感了。”
谢蓝玉看他坐下试音,“老师都快被你气死了。”
清透的声响像流水一般,缓缓淌出。
路风一边弹一边说:“那怪你,我快被你气死了。”
谢蓝玉忽地语塞,他紧了紧手中的水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半晌瞥开眼神,“哦”了一声。
没有歌词,吉他声悠悠响起。路风随着节奏轻轻晃动,口中哼着曲调。能听出曲子不错,像是一首民谣。
他一气唱完,握着笔在本上做了几个标记,合上笔盖问:“怎么样?”
谢蓝玉说:“挺好听的。”
路风手指随意拨着吉他弦,“你是真敷衍。”
谢蓝玉说:“我真听了。”
“那你点评点评,详细点。”路风说。
谢蓝玉愣了愣,微微皱眉,“你别为难我。”
路风手指一顿,片刻后道:“让你说说感受嘛,怎么就为难了。”
谢蓝玉说:“我不懂乐器。”
“就是要听听你们的想法嘛,又不是每个观众都是专业的。”
路风挑眉故意道,“你是不是怕说的太难听,我接受不了?”
谢蓝玉犹豫了一下,“那我胡说了。”
路风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谢蓝玉思考了一会儿,说:“开头的旋律很舒缓,像冬天的阳光洒在身上,很放松。中间节奏加快,又像生活里的惊喜,抓耳,有画面感,挺适合在车上听的。”
路风目光灼灼,“你说说不好的地方。”
谢蓝玉又想了想,“过渡部分有点突然?”
见路风眼睛一亮,他接着道:“增加一些铺垫,让旋律更自然流畅,听众的情绪也能跟着更顺滑地起伏。”
路风打了个响指,拿起笔记本翻过来给谢蓝玉看,“看,我标记的地方就是你说的,你的耳朵真好使!”
谢蓝玉茫然道:“我随便说的。”
路风又低头在笔记本上勾了几笔,“后期润一润差不多了。”
他握着笔戳脑门,“曲是差不多了,词不行啊,我一写字就头疼,高中时候作文都不知道怎么编的,真佩服我自己。”
“你们乐团里谁负责做词?”谢蓝玉问。
“没一个。”路风摆了摆手,“上次一个大二的写歌,自己憋不出好词就找人写,结果差点干起来,写曲的说词不行,没表达出他的意思,写词的说曲子不行,太low,写不出高档词,两人干了一仗,后来干脆不让大家合作了,自己写词曲,什么菜配什么碟。”
“那你多花些心思,总能写出来的。何况是你自己作的曲,肯定更了解歌曲想表达的情感。”
谢蓝玉看的出来,其实路风很聪明,就是有时候聪明不到正道上。
“诶?”路风听他这么说,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你给我写呗。”
谢蓝玉立刻拒绝,“我不行。”
路风扒拉着他的胳膊,“你学习那么好,有什么是你不行的。”
谢蓝玉拍开他的手,“我学习不好,写词我就不行。”
“你试试呗,你不是说了用心就能写出好东西,而且你刚才点评的时候,你都有画面了,你试试怎么了!”
谢蓝玉无奈道:“我不懂音乐。”
路风不在乎,“这玩意不用懂,你看那些乐坛上写词的,他们也不会钢琴吉他啊,那实在不行,大不了我教你啊。”
谢蓝玉问:“你就不怕最后咱俩也打起来?”
路风胸脯一挺,“你要是给我写词,我躺下让你打!”
“……”
路风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你昨晚可是吐我身上的。”
“……”谢蓝玉深吸一口气,“好我试试。”
“你答应了?”
“我只能试试,不一定行——”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打断了排练室里的对话。
“进!”
“你好,哪位是路风,你的鲜花,请签收一下。”
路风起身接过,签了字,转手便把那束玫瑰递到谢蓝玉面前。
“昨天给你一支,你不要,我扔掉了你又哭唧唧让我赔,今天送你一束,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艳红的玫瑰含苞绽放,开得异常绚烂。花瓣娇嫩,馥郁的芬芳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开来,萦绕在两人之间。
谢蓝玉愣神好久,半晌,他偏过头,侧颊被玫瑰花映红了,他低低地辩解:“我哪里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