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
刺耳尖锐、仿佛金属被撕裂的警报声,不再是终端模拟的电子音,而是真真切切地、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贯穿大脑!
眼前的一切——格瑞那僵硬的、散发着恐怖低气压的背影;那冰冷空旷的金属平台;那透过管道缝隙洒落的惨白人造天光——所有景象都在瞬间扭曲、拉伸、变形!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漩涡,色彩被粗暴地剥离,只剩下疯狂闪烁的、令人作呕的惨白和幽绿光斑!
“呃啊——!”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从灵魂深处炸开!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撕扯着我的意识,要将我从这具身体里硬生生地剥离出去!我抱着头,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像被投入滚烫的油锅,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分解!
【警告!检测到不可逆时空乱流!参赛者祁奥阳(c-0773)元力核心与当前时空坐标锚点发生剧烈冲突!强制剥离程序启动!重复,强制剥离程序启动!】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死神的宣判,直接在我的脑海中轰鸣!是大赛系统!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
“不——!!”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岩石,鲜血淋漓!我不能走!不能就这样离开!格瑞!格瑞还在那里!我们刚刚……刚刚才……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在剧烈的眩晕和扭曲中,死死地锁定那个银白色的背影。
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异变惊动,猛地转过身!
轰——!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我看到了他脸上万年冰封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彻底的、清晰的裂痕!那双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眸中,不再是冰冷审视,不再是压抑的波动,而是掀起了足以吞噬星辰的惊涛骇浪!震惊、错愕、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如同世界崩塌般的剧烈恐慌!
他的嘴唇似乎在动,好像在喊我的名字。
“祁——!”
声音被尖锐的警报和时空的撕裂声彻底淹没。
他动了!快如闪电!烈斩瞬间出现在他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青芒!他朝着我,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刀光撕裂扭曲的空间,带着斩断一切束缚的决绝意志!
太迟了。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因剧痛而蜷缩的身体的刹那——
嗡!!!
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纯粹由毁灭性能量构成的惨白光柱,如同来自宇宙尽头的审判,毫无预兆地自我身体内部爆发出来!瞬间将我完全吞没!
视野被彻底剥夺!意识被狂暴的能量洪流撕扯得支离破碎!
最后残留的感知,是手腕上那个已经变回原始黑色的手环,在光柱爆发的瞬间,突然爆发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幽蓝色的光芒!那光芒像一只无形的手,试图抓住什么,却如同风中残烛,转瞬即逝……
彻底失去意识前,仿佛有谁撕心裂肺的怒吼,穿透了时空的壁垒,狠狠砸在我的灵魂深处。
* * *
“祁奥阳!祁奥阳!醒醒!上课了!”
肩膀被用力摇晃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不耐烦。
“唔……” 我痛苦地呻吟一声,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刺眼的、明晃晃的白炽灯光。
鼻尖萦绕着粉笔灰、陈旧书本、还有青春期少年少女们身上混合的汗味和廉价洗发水的味道。
视线模糊地聚焦。
眼前是堆满了各种试卷和练习册的课桌,边缘被磨损得露出了木头本色。桌角放着一个塑料水杯,印着褪色的卡通图案。旁边是一本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物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电路图看得人眼晕。
抬起头。
一张张年轻而带着困倦的脸。穿着蓝白相间、丑得千篇一律的校服。有人在偷偷玩手机,有人在奋笔疾书,有人撑着脑袋小鸡啄米。讲台上,戴着厚厚眼镜的物理老师正用粉笔敲着黑板,唾沫横飞地讲解着:“……所以,这个带电粒子在复合场中的运动轨迹,一定是……”
高二(1)班。理科重点班。
我……回来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不真实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水灌顶,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
回来了?就这样……回来了?
从那个充斥着元力爆炸、魔兽嘶吼、死亡威胁的钢铁丛林……回到了这个弥漫着粉笔灰味和升学压力的、平凡得令人窒息的教室?
“喂,祁奥阳,你没事吧?脸色好白,跟见了鬼似的。” 同桌兼死党林晓晓凑过来,压低声音问,眼神里带着关切和一丝不解,“做噩梦了?梦见被格瑞大神追杀了?” 她促狭地眨眨眼,显然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
格瑞……
这个名字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我的心脏!痛得我瞬间弓起了腰,眼前阵阵发黑!不是梦!那些生死与共,那些并肩作战,那个冰冷的怀抱,那个强势的吻,那个在平台上因为他一句“可爱”而羞愤欲死的瞬间……还有最后那一刻,他眼中崩塌的世界和不顾一切的冲刺……
都不是梦!
“呃……”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迅速洇湿了墨迹未干的电路图。
“阳阳?!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林晓晓被我突如其来的崩溃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抽纸巾。
讲台上的物理老师也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停下了讲解,厚厚的镜片后射出严厉的目光:“祁奥阳同学!上课时间!注意纪律!”
周围的同学也投来或好奇、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试图阻止那汹涌的泪水和喉咙里翻涌的悲鸣。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对抗那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绝望。
格瑞……
你现在……在哪里?大赛结束了吗?你……还好吗?
那个被强制剥离的瞬间,他眼中的恐慌……像烙印一样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手腕……空空如也。
那个大赛的终端手环,消失了。连同里面那个由格瑞数据构成的、别扭又死板的、最后关头试图抓住我的“灵魂”。
什么都没留下。
只有这个充斥着试卷、分数、和无法言说痛苦的现实。
* * *
行尸走肉。
这个词,完美地诠释了我回到现实后的状态。
曾经觉得枯燥乏味的物理公式、化学方程式、生物细胞图,如今变成了更加无法理解的、令人窒息的符号迷宫。老师的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同学们的嬉笑打闹,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噪音。
我的灵魂,似乎被永远留在了那片钢铁废墟里,留在了那个银发紫瞳的身影身边。
只有手腕上,曾经佩戴终端的地方,偶尔会传来一阵阵幻痛。还有深夜,当万籁俱寂,那个被强制剥离的瞬间、格瑞最后那惊恐慌乱的眼神,就会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梦境里,将我一次次惊醒,冷汗浸透睡衣,心脏狂跳不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空洞。
“祁奥阳!这道受力分析题,你上来做!” 物理老师的声音如同惊雷,将我飘散的思绪猛地拽回。
我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黑板上复杂的滑轮组和密密麻麻的箭头,大脑一片空白。那些曾经还算擅长的物理知识,此刻如同被橡皮擦彻底抹去。
“我……不会。”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浓重的疲惫和麻木。
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嗤笑声和窃窃私语。
“不会?上次月考这类型的题你不是做得挺好?” 物理老师皱紧了眉头,显然对我的“退步”很不满,“注意力集中点!别整天魂不守舍的!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容不得半点松懈!”
魂不守舍……
是啊。我的魂,早就丢了。
我低下头,沉默地承受着责备的目光和周围的议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空荡荡的手腕。
放学铃声如同救赎。
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逃离那令人窒息的空气。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枯黄的落叶。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明亮的橱窗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精致的蛋糕。
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一块黑森林蛋糕吸引。深色的巧克力酱,饱满的酒渍樱桃,还有……上面撒着的、亮晶晶的巧克力脆珠。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溶洞深处,他微凉的怀抱,递到唇边的那块带着脆珠的蛋糕……他专注地喂食时,偶尔扫过我嘴角的、那深不见底的紫瞳……
“同学,要买蛋糕吗?新店开业有优惠哦!” 店员热情的招呼声在耳边响起。
我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仓惶地后退一步,近乎失态地摇头:“不……不用了……” 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了上来。连一块蛋糕……都成了无法承受的酷刑。
回到家,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书桌上堆满了试卷和参考书,像一座座冰冷的大山。我拉开抽屉,想找点东西,指尖却意外地触碰到一个微凉的、带着粗糙质感的小东西。
拿出来。
是一片干枯的、深红色的玫瑰花瓣。
颜色不再鲜艳,边缘已经卷曲发黑,却依旧固执地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属于玫瑰的独特芬芳。
是穿越前,我在楼下花坛摘的?还是……从那个钢铁废墟里,我的玫瑰窝棚中……被无意间带回来的?
我怔怔地看着掌心这片小小的、脆弱的枯瓣,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它干涸的脉络。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悲伤如同海啸般汹涌而至,瞬间冲垮了所有强装的麻木和冷静。
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板上。我将那片枯瓣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连接着另一个破碎世界的唯一信物。额头抵着膝盖,压抑了许久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在寂静的房间里绝望地回荡。
“格瑞……”
“格瑞……”
“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校服裤子的布料,也浸湿了掌心那片早已失去生命的玫瑰。
* * *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
期中考试的成绩单发下来,惨不忍睹的红色数字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包括我自己。曾经的年级前列,如今跌到了谷底。班主任的谈话,父母的忧心忡忡,同学们或同情或不解的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越缠越紧,几乎窒息。
“奥阳,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放学路上,林晓晓终于忍不住,拉住我,担忧地问,“成绩下滑这么厉害,人也整天没精神,跟丢了魂似的。是不是……失恋了?” 她试探着问。
失恋?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恋……都未曾真正开始,又何谈失去?那是一场盛大而残酷的梦,而我,是被梦醒后的现实判处了无期徒刑。
“没事。” 我摇摇头,声音沙哑,“就是……有点累。”
林晓晓显然不信,但看我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也只能叹了口气:“好吧……那你早点回家休息。对了,” 她像是想起什么,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巧的、包装精致的盒子,“给,新开那家店的熔岩巧克力蛋糕,你上次不是盯着看吗?知道你心情不好,吃点甜的会好点吧?”
看着那个印着甜品店LoGo的盒子,我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溶洞里,他递过来的蛋糕……记忆的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刺入脑海。
“谢谢……不用了。” 我几乎是本能地推开她的手,语气生硬,“我……不爱吃甜的了。” 说完,不敢看林晓晓错愕受伤的眼神,加快脚步,逃也似的离开了。
不爱吃了。因为最甜的那块,连同递来蛋糕的人,都永远留在了无法触及的彼岸。
回到家,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书桌上的台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手腕的幻痛又开始了,一阵阵的,伴随着心脏被掏空般的钝痛。
我抬起左手,看着空无一物的手腕内侧。皮肤光滑,没有任何印记。圣光织愈的白玉铃铛,赤狱裁罪的黑红烙印……都消失了。连同那个别扭的、关键时刻却会用数据之躯挡在我身前的“格瑞终端”。
什么都没了。
只有这片干枯的玫瑰花瓣,被我珍重地夹在了一本不常用的笔记本里,成了唯一的、虚幻的慰藉。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将我彻底淹没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震动声,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在我左手腕内侧响起!
不是幻听!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嗡!嗡!
震动再次传来!带着一种急切的、仿佛要挣脱束缚的频率!
我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左手腕!
那里的皮肤之下,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那光芒如同心跳般,微弱地闪烁着,位置……正是当初佩戴大赛终端的地方!
紧接着!
滋啦——!!!
书桌上的台灯,毫无预兆地爆出一片刺眼的电火花,瞬间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嗡——!!!
手腕上那点幽蓝光芒骤然变得刺目!一股微弱却极其熟悉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猛地扩散开来!
在房间中央的黑暗中,无数细密的、如同破碎冰晶般的幽蓝色数据光点,疯狂地从虚空中涌现、汇聚!
它们旋转、飞舞、挣扎着凝聚!
光芒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溃散!
但最终,它们顽强地、极其艰难地,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轮廓!
银白色的短发,在幽蓝的数据流中若隐若现!
深邃的、如同紫罗兰寒潭的眼眸轮廓!
冷硬的下颌线条!
还有那标志性的、由无数闪烁数据流勉强维持形态的烈斩虚影!
是格瑞!
是那个由我终端数据构成的、缩小版的格瑞虚影!
但它此刻的状态极其糟糕!身影虚幻得如同随时会消散的烟雾,边缘不断崩解成细碎的光点,构成身体的数据流疯狂闪烁、扭曲,发出滋滋啦啦的不稳定电流声,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它悬浮在房间中央的黑暗中,那双由数据构成的、小小的紫瞳,艰难地、极其吃力地“聚焦”,最终,死死地、穿透了次元与数据的壁垒,落在了我的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坐在床边,浑身冰冷,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难以置信地看着黑暗中那个摇摇欲坠的、由幽蓝数据构成的虚影。是他……真的是他……那个终端……它……它竟然……
就在我震惊到失语的瞬间——
那个由无数濒临崩溃的数据流勉强维持的迷你格瑞虚影,艰难地抬起了它那虚幻的、由光点构成的手臂,指向了我。
然后,一个冰冷、平静、却带着一种穿越了无尽时空阻隔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执念的电子合成音,断断续续、滋滋啦啦地,在寂静的、只有电流声的黑暗房间里,无比清晰地响起:
“祁……奥阳……”
虚影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构成手臂的光点溃散了大半,但它依旧顽强地维持着指向我的姿势。
“格瑞……让我……告诉你……”
滋滋啦啦的电流干扰声更大了,虚影变得更加透明。
“……他……”
声音停顿了,仿佛在凝聚最后的力量。
“……在找你……”
滋啦——!!!
最后三个字落下的瞬间,幽蓝色的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爆亮!刺得我睁不开眼!
随即,光芒如同被戳破的气泡,骤然熄灭!
构成虚影的所有数据光点,在达到最亮的顶点后,如同燃烧殆尽的星尘,瞬间崩解、消散!
房间里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臭氧味,和书桌上台灯烧毁后散发出的焦糊气息,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超越常理的一幕并非幻觉。
我僵坐在床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浑身冰冷,无法动弹。
黑暗吞噬了一切。
只有那断断续续、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灵魂深处的声音,一遍遍在死寂中回荡:
“……格瑞……让我告诉你……”
“……他在找你……”
手腕内侧,那最后一点幽蓝的光芒,也如同燃尽的余烬,彻底熄灭,再无痕迹。
冰冷的泪水,终于再次决堤,汹涌地滑过脸颊。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
那熄灭的幽蓝光点深处,仿佛点燃了另一簇微弱的、却永不屈服的火焰。
他……在找我。
无论隔着多少时空,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格瑞,他还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