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老!”
飞舟甲板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望着前方凭栏而立的祁元,喉头滚动了几下,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迟疑。
祁元眼皮微掀,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讲。”
“是……是,”白胡子老头——这位负责飞舟日常运转的筑基长老,硬着头皮道,“咱们就这么走了,真不用留下帮衬周长老他们一二?万一……”
“你懂什么?”祁元不等他说完,没好气地打断,“我们这不已经在帮他们大忙了么?”
“啊?”筑基长老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与茫然,那表情仿佛在说:跑路也算帮忙?
祁元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去去去!我看你是练剑把脑子都练成铁疙瘩了!榆木脑袋!放心,他们片刻就跟上来了,你瞎操哪门子闲心?”
“……” 筑基长老被噎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得悻悻地退到一边:官大一级压死人呐!
果然,没过多久,飞舟后方天际,一抹熟悉的湛青色流光便破开云层,如流星般疾驰而来,迅速拉近了距离。
片刻后,光华收敛,周衍的身影稳稳落在飞舟甲板之上。
面色略显苍白,气息也比平日虚弱了几分,衣袍上沾染了些许尘土与细微的裂痕,显是经历了一番恶斗,但除此之外,并无明显重伤的痕迹。
祁元饶有兴致地踱步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周衍,嘴里啧啧有声:“哟!怎么就你一个?南宫兄和慕兄呢?”
周衍眼中疲惫之色更浓,显然不想与这没正形的家伙多费唇舌。强压着心头那点烦躁,耐着性子解释:“风波已平。南宫道友与慕道友各有宗门要务,已先行一步返回了。”
“啧啧啧!”祁元闻言,立刻夸张地摇起头,一脸痛心疾首,“这就不仗义了啊!刚刚还并肩子砍人呢,转头就溜得影儿都没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周衍:“……”
周衍感觉自己的额角在突突直跳。
刚刚是谁一见势头不对,招呼都不打一声,催动飞舟跑得比兔子还快?
周衍只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比跟强敌大战三百回合还要消耗心神。
“你自己找个地方去玩一会儿,”周衍实在不想再纠缠,只想找个清净地方恢复元气,丢下这句话,转身就朝飞舟中央楼榭走去,“我先去调息片刻。”
祁元一听,眉毛顿时竖了起来,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欸!老周!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找个地方玩一会儿?把我当什么人了?”他立刻拔腿跟上,在周衍身后喋喋不休。
周衍充耳不闻,脚步不停,眼看就要踏入楼榭门槛。
唰!
就在祁元紧跟着要迈进去的瞬间,一道柔和却异常坚韧的淡金色光幕骤然在门口亮起,将祁元结结实实地挡在了外面——楼榭自带的防护阵法被瞬间激活了!
“嗯?!” 祁元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在光幕上。
祁元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流转的符文,又看看楼榭内周衍毫不迟疑走向静室的背影,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甲板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祁元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足足愣了有半晌。
终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幽幽地,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筑基长老身上。
“呃……” 筑基长老脸上的皱纹似乎都瞬间加深了几道,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内心疯狂呐喊:看我作甚?!你们两个金丹之间的小游戏,关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小筑基什么事!
就在筑基长老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祁元终于收回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怨目光。
缓缓转过身,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地朝着飞舟边缘走去,一边走,一边用一种飘忽的、梦呓般的语调喃喃自语: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老周性子闷,不爱说话……”
“我真傻,真的……”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筑基长老的耳朵里,配上祁元那副魂飞天外的模样,效果堪称惊悚。
筑基长老嘴角抽搐,内心已是万马奔腾:他总算能切身体会周长老那份心力交瘁了——伺候这么一位主儿,没点定力真不行!
祁元行尸走肉般走到飞舟边缘的栏杆处,望着下方翻腾不息、飞速掠过的茫茫云海,长长地、极其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看透了世间沧桑。
“唉!”
随即,在筑基长老惊疑不定的注视下,他竟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俯身,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直挺挺地朝着云海栽了下去!身影瞬间被翻涌的云雾吞没!
筑基长老下意识地冲到栏杆边向下望了一眼,除了茫茫云气,哪还有半个人影?他愣了片刻,随即猛地一拍脑门,哑然失笑:
“呼——!总算是……清净了!”
至于祁元?他压根没担心。开什么玩笑,一个金丹期的大修士要是能从自家飞舟上摔死,那这仙道一途,也趁早别修了!这位爷,纯粹是戏瘾犯了,找个地方自个儿玩去了。
飞舟一路破开罡风,疾驰如电。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云雾缭绕的群峰之间,终于显露出烟雨剑宗那巍峨而熟悉的山门轮廓。门楼耸立,剑气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肃穆。
“呼!总算回来了!” 飞舟上,一直紧绷着神经、默默调息或低声交谈的众弟子们,此刻纷纷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归家的放松。紧绷的身躯也明显松弛下来。
就在这时,甲板上那抹熟悉的湛青色流光再次一闪而逝。
“安顿好弟子,确保后续事宜交接妥当。” 周衍清冷的声音如同实质,清晰地传入筑基长老的耳中,语气不容置疑。
话音未落,他已带着身边一直安静跟随的白秀秀,化作一道青虹,先一步脱离飞舟,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宗门深处,显然是急于向宗主复命。
筑基长老望着那道消失的青虹,又看看下方越来越近的山门,再想想那位不知在哪个云层里“玩”的祁供奉,无奈地摇了摇头,认命地转身去安排弟子下船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