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原来是你……”钟正国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滚烫的茶水入喉,才让他稍稍镇定,
“当年……真是委屈你了。”
林远微微一笑:“谈不上委屈。不过是年轻气盛,看不惯恃强凌弱罢了。倒是让小艾受了些惊吓。”
提到女儿,钟正国的神色柔和了些,但心里的算盘却打得飞快。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了许多:“林远,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叔叔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你和小艾的事情,还有你这次回来的目的,以及……你对梁家的看法,我需要一个明确的态度。”
林远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坦然地迎向钟正国:“钟叔叔,我明白您的顾虑。您放心,对于梁家,我只有旧怨,没有新交。至于钟家,小艾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您永远是我的长辈。”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不过,之前您好像……希望我入赘?”
“咳咳!”钟正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自然,连忙摆手,
“啊,什么入赘?胡说八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社会那一套?”
他义正词严,仿佛刚才那个念头从未存在过,
“林远你肯定是误会了!我的原意是,你看你户口还在老家,将来在汉东发展,诸多不便,我是想说帮你把户口迁到市里来,方便生活和工作嘛!什么入赘,绝对是误会,误会!”
这都行?
林远看着钟正国一本正经地“辟谣”,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变脸速度,不去演川剧真是屈才了。
不过他很清楚,老丈人这是需要一个台阶下,自己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较真。
“哦……原来是这样啊!”林远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从善如流,“那确实是小婿误会了岳父大人的好意,该罚,该罚!”
“哎,一家人,说什么罚不罚的。”钟正国见林远如此上道,心中大石落地,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误会解开了就好。这样,等远航集团在汉东的业务上了正轨,我们挑个好日子,先把婚礼补办了。你们在国外领证毕竟不够正式,在国内也把证领了,风风光光,也让亲戚朋友们都高兴高兴,你看怎么样?”
“行行行,都听岳父大人的安排!”
林远点头应下,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生怕自己跑了啊,要赶紧用婚姻和法律把关系牢牢锁死。
“哈哈,好,好女婿!”钟正国满意地大笑起来,气氛总算缓和了不少。
然而,轻松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钟正国很快又严肃起来,话锋一转:
“对了,你刚才说跟梁家有过节。林远,梁家在汉东盘踞多年,根深蒂固,绝非善类,你对他们到底了解多少?可不能因为当年的事情就掉以轻心。”
“略知一二。”林远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起来,“梁群峰是汉东本土人,在汉东经营多年,势力庞大。有些传言...当然也没有证据,就说,梁家是某些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不过,我不这么认为。”
哦?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肯定:“很有可能,他们本身,就是黑恶势力。”
钟正国瞳孔骤然收缩!
林远的这句话,比刚才那一万六千亿的数字,更让他感到震动!
他当然知道梁家不干净,官商勾结,以权谋私,这些都是官场潜规则下的阴暗面。
但林远直接将其定性为“黑恶势力本身”,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而且,”林远继续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梁家在京城,应该也有一把不小的保护伞。至于汉东本地的政法系统,哼,恐怕不少人早就被他们喂饱了,成了梁家的看门狗。”
钟正国惊骇地看着林远,这个年轻人回国才多久?短短数日,竟然已经将汉东这潭深水的脉络,摸得如此清晰,甚至连京城的背景都点出来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钟正国声音有些干涩。
林远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钟书记,知道这些并不难。难的是,知道了之后,该怎么办。”
钟正国沉默了。是啊,知道了又如何?
梁家这棵大树,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这个省委书记,都感到束手束脚,更何况其他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钟正国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问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向一个晚辈,一个他不久前还完全瞧不上的年轻人,请教如何对付自己的政治对手?
林远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对付梁家,我有一个三步走的计划。”
“三步走?”钟正国精神一振。
“第一步,”林远伸出一根手指,“激怒他。”
“第二步,”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瓦解他。”
“第三步,”林远缓缓伸出第三根手指,眼中寒光乍现,“消灭他。”
激怒他!瓦解他!消灭他!
简简单单的九个字,却充满了森然的杀气和强大的自信,让钟正国这个久经官场风浪的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他看着林远,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具体……怎么做?”钟正国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林远却摇了摇头,端起茶杯,重新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钟书记,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具体的细节,现在说还太早。时机到了,您自然会知道。”
他这是在卖关子!钟正国心里有些无奈,但也明白,林远不可能这么快就将全盘计划托出。
“唉,”钟正国叹了口气,带着几分真实的忧虑,“梁群峰在汉东经营多年,党羽众多,根基太深了。我这边……说实话,真正能信得过,又能顶得上去的人,不多啊。”
这也是他最大的难处,空有高位,却缺乏足够可靠和有力的执行者。
林远放下茶杯,淡淡道:“人,总是有的,看您敢不敢用,会不会用。”
“哦?”钟正国眼睛一亮。
“汉东省,有两个人,我觉得钟书记可以考察一下。”林远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了敲。
“谁?”
“一个叫高育良。”
高育良?钟正国当然知道他。
学者型官员,能力是有的,但似乎过于爱惜羽毛,而且……传闻他和梁群峰走得不算远,也不算近,立场有些模糊。
“另一个呢?”
“祁同伟。”林远说出了第二个名字。
祁同伟?钟正国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个名字他也熟悉。不就是写《大国崛起》的年轻人吗?
“高育良……祁同伟……”钟正国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心中疑虑重重,“这两个人……能可靠吗?尤其是高育良……”
林远笑了笑:“钟书记,用人疑,疑人不用。高育良需要一个明确的信号和更大的平台,来展现他的政治抱负。至于祁同伟,他渴望权力,渴望证明自己,只要您能给他足够的机会和信任,我相信,他会成为一把最好用的刀。”
“当然,”林远补充道,“怎么用,用到什么程度,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钟书记您手里。”
钟正国沉默了。
今天的会面,信息量太大了。
钟正国感觉自己的大脑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你提的这两个人,我会认真考虑的。”钟正国沉吟道,“至于你的那个三步走计划……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