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这一觉睡了好久,梦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医女,背着一个大大背笼在山上采药,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长着双角青面獠牙的怪物一直追着他跑,她慌不择路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
她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这宫中的人真会见风使舵啊!”
短短几日倾城已见惯了这宫里的人情冷暖,拜高踩低,这才明白在这深宫中她其实无依无靠,失去父王的疼爱她将一无所有。
她挣扎着起身,忍受着膝盖上传来的剧痛,蹒跚着走到正厅想自己找一点水来喝。
却听到两个守夜的宫女在窃窃私语。
“你知道倾城公主之前为什么会被送去静心庵八年吗?”
“听说是因为烧了朝华殿。”
“堂堂公主,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受如此惩罚呢?我可听说是公主当年亲手打死了一名宫女,为了掩盖罪行竟然想放火烧死在场的所有宫人,事发后王君震怒不已,才将她罚去静心庵赎罪,原是不准备再接回来的。”
“那为什么又把她接回来呢?”
“是丽妃娘娘临终前苦苦哀求,陛下才同意接她回宫的,可怜那个死去的宫女连衣就这么枉死了。”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想起来了,有人说朝华殿闹鬼,难道是连衣死不瞑目,鬼魂一直留在朝华殿。”
“别乱说,大晚上的怪吓人的!”
倾城听的一阵心惊,她们说的是她吗?杀人烧尸!她在静心庵待了八年,八年前她不过十岁稚童,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恶毒的事!
这些日子倾城一直在想那夜听到的话,她真的是这么坏的一个人吗?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她偷偷打听到当年被焚毁的朝华殿方位,她要亲自去查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她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她至少也应该去祭拜一下当年的那名宫女,听说她无辜枉死,灵魂得不到安息,这些年一直在朝华殿游荡,是以朝华殿闹鬼已传的甚嚣尘上。
午夜,她趁着守夜宫人们都睡着了,偷偷换上早已准备好宫女服饰,从后门溜了出去,顺着白天的记忆躲过重重守卫,终于到了一座废弃的宫殿门口,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可见“朝华殿”三个大字!
她压下心中的恐惧,一步步走了进去。
“如果你没有害人,那你根本不用害怕,如果你真的害了人家,那你至少要亲自来道歉。”
倾城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周遭静的可怕,她颤抖着拿出怀里的冥纸和元宝,火石打了好几遍才终于点燃了纸钱,微弱的火光给了她些许勇气。
“连衣,他们都说我害死了你,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真的是我害死了你,那你过来报仇吧!如果不是那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夜轮到沈长歌夜查,他独自一人在宫中各处巡查,行至废弃已久的朝云殿时貌似看到正殿中有火光闪过,他顿时心下一惊。
难道真如传闻那般,这朝云殿有鬼魂作祟!
他缓缓靠近,听到似乎有女子在自言自语。
“你的灵魂如果真的还留在这里,那请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长歌将手按在腰间的钢刀上,用尽全力一脚踢开虚掩着的殿门,殿外的寒风瞬间灌入殿中,将正燃烧着的冥纸元宝吹的四散开来,散落的火苗立即引燃了周遭的杂物,倾城不禁惊呼出声。
望着各处的火势渐大,倾城慌忙用手去拍打,沈长歌也有些吃惊,这朝云殿已烧过一次如今留下的都是些断壁残垣可经不起再烧一次,于是他立即和倾城一起灭起了四散燃烧的火苗。
许久,当所有的火苗都扑灭后,两人才都长出了一口气。
“公主这个时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长歌喘着粗气问。
倾城瞪了他一眼,下意识用手捋了捋额前被风吹起的乱发,却忘了自己此刻手上都是烟灰,顿时就抹了一脸黑灰。
沈长歌突然就有点想笑,每次见她都是浓妆艳抹,满头珠翠,这样狼狈的她还是第一次见,不知为何他竟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倾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奇怪的看着自己,她也不想去想,好像每次遇到他都没有好事。
“公主在这里祭拜谁?”
沈长歌看着满地的冥纸和元宝,这次的语气却明显已经好了很多。
倾城叹了口气,终是开口。
“连衣!”
“当年死在大火里的那个宫女!”
沈长歌问。
“你也知道她?”
倾城惊奇。
“微臣听其他人提过。”
倾城顿时一脸茫然。
“他们是不是都说是我害死了她?沈长歌,你相信是我害死了她吗?”
沈长歌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看向她异常清澈的眼睛,摇了摇头。
“我不信!”
“为什么?”
倾城一脸惊讶。
“你相信我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吗?
沈长歌沉默不语,倾城突然自嘲一笑。
“你怎么可能相信我,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公主不要这么说!你能来这里祭拜她,说明你不会是杀她的凶手,否则你怎么敢午夜来此!”
沈长歌想了想道。
倾城自嘲一笑。
“我来此只是是想求个真相,当年的事其实我都不记得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我做的?我是不是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公主不记得当年的事?”
倾城点了点头,又接着道:“何止当年的事,我连三个月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为什么会这样?”
沈长歌一脸疑惑。
“太医说我得了失忆症,会渐渐忘记身边的人和事,所以我想趁我还记着查清当年的真相,可惜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公主不要失望,刑部应该还有档案,微臣明日可以去借阅。”
“你肯帮我!为什么?”
倾城一脸难以置信,心道:“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
“因为微臣相信公主不是个坏人!”
沈长歌语气温和道。
“为什么?”
倾城追问。
“因为公主虽然什么都不记得,却还是在知道这件事后心存内疚。”
“谢谢你!”
倾城知道他只是在安慰她,但还是真心感谢他。
一阵寒风刮过,将殿中剩余的纸钱吹的到处都是。
“起风了!微臣送公主回去吧!”
“我还不想回去,我想把这些纸钱烧完!”
“可是宫中规定任何人不允许私下祭拜。”
“沈长歌,你能不能就当没看见我,让我在这里待一夜,明日一早我就回去,我不能再受罚了,我的膝盖到现在还没好,上次罚抄的女则还没写完!”
倾城语气已带了祈求。
沈长歌莫名就有些心疼。
“好!”
沈长歌将四散的冥纸和纸钱都捡了起来,堆成一个小堆,而后站在门口挡住吹进来的寒风,倾城滑开火石,火光瞬间亮了起来。
隔着火光沈长歌在倾城的脸上再次看到了青玄的影子,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慌忙退到殿门外,不敢再看殿中倾城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沈长歌已听不到一点殿中女子细碎的声音,他轻轻推门进去才发现冥纸早已经烧完了,此时倾城正靠在殿中的一个柱子上竟然睡着了。
沈长歌不禁失笑,她倒是不挑地方,不过如今已到了下半夜,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于是他脱下身上的披风轻轻盖在了她身上,临走时看到她额头上的烟灰,想着明日一早她这副样子出现在宫中,肯定会引起怀疑,于是拿出手帕想帮她拭去额上的烟灰。
望着她安静的睡颜,沈长歌在心中想:“其实她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不堪。”
倾城在梦中感觉有人靠近,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沈长歌拿着手帕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慌忙解释:“公主额上沾了烟灰,擦一下吧!”
倾城恍惚中接下了他的手帕,却不知道要擦哪里,沈长歌指了半天,她却越擦脸越花,沈长歌急了直接从她手上拿过手帕就帮她擦了起来,望着眼前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倾城的脸不自觉开始发烫,接着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沈长歌开始以为是自己手太重,连忙问她。
“是微臣弄疼公主了吗?”
倾城连忙摇头,脸却红的更加厉害,沈长歌这才明白是他此刻的举动太过亲密,让少女害羞了。忙站起身朝倾城道歉道:“公主,微臣逾矩了,请公主恕罪!”
说着又退到殿外,一脸尴尬。
倾城连忙道:“沈都尉不必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好意。”
“天快亮了,公主随后就找机会回宫吧!微臣去引开巡逻的守卫。”
沈长歌说完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望着沈长歌离开的身影倾城的心泛起了异样的情愫,不过转念一想,他明确说过他已有心上人,自己又在这里自作多情什么。
倾城本来以为沈长歌那夜说会帮她去刑部拿当年的案卷,只是随口说说,却不想两日后沈长歌真的带来了誊抄的朝华殿大火案的卷宗。
据案宗记载,宫女连衣因在守夜时偷懒遭倾城公主责打,被其他宫人发现时已经死亡,公主为掩盖罪行竟将当日值夜的五名宫人全部关在朝华殿中,而后放火想将所有人烧死,好在宫人们最终从窗口逃生。
案宗上有五名宫人的详细口供和画押,他们的说法基本一致可以证明倾城公主确实先打死了人后又放火。
倾城内疚不已,于是按照案宗记载想找到当年的那五名宫人亲自致歉,却惊奇的发现他们在这件事后不久陆续都出了宫。
宫规规定宫女二十五岁后确实可以离宫婚配,可为什么当年的两名内监也都相继离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