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从身下的碎石蔓延至四肢百骸,又被体内肆虐的、冰火交织的剧毒疯狂撕扯、放大。蚀骨阴寒冻结血脉,透骨灼毒焚毁经络,两股力量如同两条苏醒的恶龙,在夜玄残破的躯壳里翻江倒海,争夺着最后的生机。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吞下烧红的刀片,带出带着内脏碎块的腥臭黑血。意识在无边的痛楚和黑暗的泥沼中沉浮,妹妹遥远的哭喊如同隔世的回音,越来越模糊。
“恨…执念…守护…化作…锋芒…”
邋遢醉汉最后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即将溃散的意识中烙下深深的印记。剑是心?意是魂?他空有滔天的恨意与守护的执念,为何他的剑,依旧软弱无力,连自身都无法守护?为何…连魂都要散了?
就在意识即将被剧毒彻底吞噬,沉入永恒的黑暗时——
一股浓烈到近乎霸道、混合着奇异草木辛辣与陈年谷物醇厚的酒气,蛮横地冲入鼻腔!
紧接着,一只粗糙、沾满污垢和酒渍的大手,粗暴地捏开了夜玄紧咬的牙关。一个硕大的、冰凉的葫芦口,猛地塞进了他口中!
“咕咚…咕咚…”
辛辣滚烫的液体,如同烧融的岩浆,毫无防备地灌入喉咙,直冲胃腑!
“呃…嗬!”夜玄濒死的身体猛地一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那不是水,是火!是狂暴燃烧的火焰!从喉咙一路烧灼到丹田,所过之处,仿佛连血液都要被点燃!剧烈的灼痛感瞬间压过了双毒的冰寒与穿刺之痛,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被投入了熔炉!
然而,就在这近乎自焚的极致痛苦中,异变陡生!
那狂暴的“火焰”流经之处,原本疯狂肆虐、纠缠不休的两股剧毒——蚀骨阴煞的极寒与透骨钉的灼热刁钻——竟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了无声的哀鸣!阴寒毒力被那霸道的“火焰”强行驱散、压制,如同冰雪消融;灼热刁毒则被更猛烈、更纯粹的“火”所吞噬、中和!虽然未能根除,但这两股附骨之蛆般的毒性,竟被这烈酒中蕴含的某种奇异狂暴力量,强行镇压了下去!如同两条恶龙被无形的锁链暂时捆缚!
剧痛依旧存在,尤其是胸骨碎裂处和脏腑的伤势,但那种深入骨髓、侵蚀生机的双毒肆虐之感,被这口烈酒带来的“焚身之火”奇迹般地暂时压制了!虽然如同饮鸩止渴,身体承受着烈酒带来的新一层灼烧痛苦,但濒临崩溃的意识,却被这极致的刺激和双毒被压制的空隙,硬生生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
夜玄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视野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烈的酒气和血腥味。他看到了那张近在咫尺的邋遢面孔,乱发下的眼睛不再是全然的醉意朦胧,而是带着一种洞穿生死的淡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咳…咳咳…前…前辈…”夜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锣。
“醒了?”酒剑仙收回酒葫芦,自己仰头灌了一大口,任由酒液顺着胡须流淌,咂了咂嘴,仿佛刚才灌下去的只是清水。“命比蟑螂硬,毒比砒霜狠。小子,你仇家挺下本钱啊。”
他随意地将那朱红的大酒葫芦往夜玄身边一丢,葫芦沉重地落在碎石上,发出闷响,里面还有小半壶酒液晃荡。
“剑,是心。”酒剑仙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穿透夜玄身体的痛苦和耳畔的嗡鸣,直抵心神,“你心里装着血海深仇,装着要守护的小丫头片子,沉甸甸的,压得你喘不过气,对吧?”
夜玄挣扎着想坐起,却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但他死死咬着牙,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酒剑仙,用力点了点头。恨!怎能不恨!王家,血煞殿!守护!灵儿是他仅剩的一切!
“但你的剑呢?”酒剑仙嗤笑一声,油腻的手指虚点着夜玄,“你练的是什么?是青云宗那些刻在玉简上、画在崖壁上、冷冰冰的轨迹!是别人嚼烂了吐出来的招式!你只是在模仿!像个提线木偶!你的恨呢?你的守护呢?你的心呢?它们在哪里?在你的剑里吗?”
他猛地站起身,破烂的道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骤然从他佝偻的身躯中迸发!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醉醺醺的邋遢汉,而像一柄尘封万载、骤然出鞘半寸的绝世凶剑!
“意,是魂!”酒剑仙的声音如同剑鸣,铿锵震耳,“是把你心里那滔天的恨,那沉甸甸的守护,那烧得你五脏俱焚的执念!统统抽出来!凝成一股!炼成一道!无坚不摧、斩断一切的锋芒!把它灌进你的剑里!让它成为你剑的魂!让它替你嘶吼!替你燃烧!替你…杀人!”
“心中有恨,剑却无魂,空有躯壳,如何能活?如何能斩断仇敌?如何能护住你想护的人?”他俯视着地上如同血人般的夜玄,眼神锐利如电,“就像你现在,靠着老夫这口‘醉仙酿’吊着命,压着毒。酒劲一过,双毒反噬,神仙难救!你靠模仿别人的剑招,能斩断你体内的毒吗?能斩断你眼前的死局吗?”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夜玄的心坎上!将他之前依靠玄天鉴推演剑招、感悟剑痕而获得的些许技巧上的自信,彻底击得粉碎!是啊,玄天鉴能优化招式,能解析轨迹,甚至能压制一丝毒性,但它无法替代他的心!无法将他心中那焚天的恨意与守护的执念,真正转化为剑中的力量!
他之前的剑,只是徒有其形的空壳!没有魂的空壳,再精妙,也是死物!如何承载他血海深仇的重量?如何劈开这绝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