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镜落地的瞬间,金光如剑劈开阴雾。
林小墨被反震得踉跄半步,掌心还残留着铜镜传递的灼热——那热度不似凡物,倒像有活物在镜中苏醒。
最前排的亡魂触到金光便发出尖啸,黑雾裹着碎骨簌簌坠落,竟再难聚成原形。
“这镜子......“陈长歌的刀在半空顿住,刀身原本黏着的亡魂黑雾正被金光剥离,露出淬了玄铁的冷光。
他侧头看林小墨,后者额角渗着薄汗,却冲他扯出个带血的笑:“我爷爷说,三敕令不是用来藏的。“
话音未落,金光突然收缩成一道柱,将两人笼罩其中。
外围的亡魂虽被阻住,却仍在疯狂撞击光壁,鬼爪拍在光膜上溅起细碎金斑,像极了暴雨打在琉璃上。
林小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能感觉到铜镜在透支,这金光撑不了半刻。
“这些亡魂被怨气喂得太凶。“她压低声音,余光瞥见沈青冥仍立在残楼顶端,月白长衫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普通符咒镇不住,刚才那张镇鬼符烧得太利索,是有人用活祭养着它们。“
陈长歌的指节捏得发白,刑刀在掌心转了个花:“找突破口。“他的目光扫过四周——他们被困在贫民区废弃的染坊里,断墙围着半池黑水,水面浮着几具发胀的尸体,正随着亡魂的骚动轻轻摇晃。
“背靠背。“林小墨摸出腰间的朱砂笔,在陈长歌后心快速画了道镇魂符,又在自己脚边画了个半圆的困灵阵。
符纸刚贴稳,光壁“咔嚓“一声裂开细纹,最凶猛的那只红衣厉鬼率先挤了进来,长发间还粘着半块带血的头皮。
陈长歌旋身挥刀,刀风卷着厉鬼的头颅飞出去三丈远。
可那鬼颈处的断口涌出更多黑雾,头颅竟在半空重新接回脖子,咧开满是尖牙的嘴扑向林小墨。
她反手甩出三张定身符,符纸却在触到鬼身的瞬间自燃,火星子溅在她手背上,烫出三个小红点。
“操!“她骂了句,终于不再藏拙。
咬破指尖,在困灵阵中心画了个扭曲的“敕“字——这是墨家秘传的三敕令阵,需以血为引,耗损极大。
阵法刚成,整面光壁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所有撞进来的亡魂都被定在原地,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咽喉。
“趁现在!“陈长歌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往染坊后墙跑。
可刚跑到半路,光壁“轰“地碎成金粉,林小墨踉跄着栽进他怀里,喉间涌上腥甜——三敕令阵果然耗血,她能感觉到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
“小墨!“
熟悉的粗嗓门从左边传来。
林小墨抬头,正看见张铁柱举着根烧得通红的铁棍冲过来,身后跟着七八个贫民区的青壮年,有人举着菜刀,有人提着泼了黑狗血的竹筐。
张铁柱的左脸有道血痕,大概是被鬼爪抓的,却笑得跟没事人似的:“奶奶的,老子说过要护着这片地!“
他一棍砸在最近的亡魂身上,铁棍穿进鬼身的瞬间腾起青烟,那鬼竟发出婴儿般的啼哭,缩成团往阴雾里钻。
林小墨眼睛一亮——黑狗血和烧红的铁器对这些被怨气强化的亡魂竟有奇效!
她迅速摸出怀里剩下的符纸,蘸着张铁柱递来的黑狗血重画:“老陈,带他们守左边!
铁柱,你带人去右边引开那些青面鬼!“
陈长歌没说话,只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刀磨出的茧,粗糙却温热。
林小墨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破庙里,他也是这样捏着她的手,替她包扎被妖物抓伤的伤口——那时他还冷得像块冰,现在倒像块烧红的铁。
战局暂时稳住了。
张铁柱的人用黑狗血泼出防线,陈长歌的刑刀专挑亡魂的命门(其实是怨气最浓的脊椎骨位置),林小墨则见缝插针地补符。
可随着时间推移,林小墨的动作越来越慢。
她能感觉到体力在流失,刚才的三敕令阵几乎抽干了她的血,现在每画一道符都要咬着牙才能稳住手。
“不对劲。“陈长歌突然低喝。
他的刀停在半空,刀身上的亡魂黑雾竟比之前更浓了。
林小墨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正看见沈青冥在残楼顶张开双臂,月光下,他的影子竟比身体大出三倍,像团活物般在地面爬动。
“他在引动阵法!“林小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见过这种术法——用活人怨气做引,将亡魂炼成傀儡。
果然,下一刻,所有亡魂突然停止撕咬,黑雾开始疯狂凝结,眨眼间聚成三尊两丈高的巨型傀儡。
它们的骨架是人的腿骨、臂骨拼接的,关节处缠着带血的红绳,眼眶里燃着幽绿的鬼火。
“操他娘的!“张铁柱的铁棍砸在傀儡腿骨上,只溅起几点火星。
傀儡弯腰抓住他的衣领,铁钳似的手指掐得他脖颈发红。
林小墨甩出两张破煞符,符纸贴在傀儡胸口,却只让它晃了晃,鬼火更旺了几分。
“小墨!“陈长歌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
他被其中一尊傀儡逼到染坊角落,刑刀砍在傀儡臂骨上,竟崩出个缺口。
林小墨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陈长歌的刑刀是刑部特制,连千年僵尸的皮都能砍穿,现在却砍不动这堆人骨?
“我拖住它们!“她扯下腰间的青铜镜,镜身此刻烫得惊人,几乎要灼伤手掌。
爷爷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墨儿,三敕令不是用来藏的,是用来镇住该镇的东西。“她咬碎舌尖,鲜血溅在镜面上,镜面突然浮现出金色符文——那是墨家传承了百年的“镇灵印“。
金光如瀑倾泻。
巨型傀儡被金光笼罩的瞬间,鬼火剧烈闪烁,红绳寸寸断裂。
林小墨趁机拽住张铁柱的手腕,将他拖到陈长歌身边:“老陈,找阵法核心!
这些傀儡是被阵法定住的,破了阵它们就散了!“
陈长歌抹了把脸上的血:“不行,你现在的状态......“
“少废话!“林小墨踹了他一脚,“我撑得住!
去左边第三根断柱后面,那里有阵眼!“她其实不确定,但沈青冥站在残楼顶,阵眼必然在能被他视线覆盖的位置——左边第三根断柱正好对着残楼的窗户。
陈长歌盯着她泛白的嘴唇,终于点头。
他拍了拍她的肩,这动作重得像座山:“撑十分钟。“
林小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阴雾里,转身时被傀儡的骨爪扫中腹部。
她撞在染坊的木梁上,喉咙一甜,吐出口黑血——这傀儡身上的怨气竟带着腐蚀性!
她擦了擦嘴,握紧青铜镜,镜中的镇灵印还在流转金光。
爷爷说过,这镜子能照见人心最深处的恶,或许也能照见阵眼?
她举起镜子,镜面突然映出残楼的影子——沈青冥还站在那里,但他脚下的地板上,有团黑雾正凝结成半透明的符阵。
林小墨瞳孔骤缩——原来真正的阵眼不在染坊,在沈青冥脚下!
可陈长歌已经往左边去了,现在叫他回来来不及......
“奶奶的,跟你拼了!“张铁柱的吼声打断她的思绪。
他举着从傀儡身上扯下来的腿骨,狠狠砸向傀儡的膝盖。
腿骨撞在骨节上,竟发出钟鸣般的响声。
傀儡吃痛,鬼火忽明忽暗,抬手要砸张铁柱。
林小墨咬牙冲过去,用青铜镜挡住那只骨爪——镜面与骨爪相触的瞬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金光裹着黑血四溅。
是陈长歌的声音。
林小墨回头,正看见他站在残楼的破窗前,手里握着半截燃着幽蓝火焰的红绳——那是从阵眼上扯下来的。
沈青冥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猛地扑向陈长歌,却被刑刀拦住。
林小墨趁机抬头,发现巨型傀儡的鬼火正在减弱,红绳断裂的地方渗出黑雾,像漏气的气球。
“去祭坛!“她突然想起沈青冥之前说的“幽冥封印“。
这染坊地下说不定有祭坛,而古玉......她的目光扫过染坊中央的黑水,水面不知何时浮起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古老的图腾,正中央摆着枚玉佩——玉色幽蓝,表面浮着血丝,正是之前被青云子抢走的古玉!
林小墨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踉跄着冲向石板,青铜镜在掌心发烫,几乎要熔进肉里。
当她的指尖即将触到玉佩时,身后突然传来风声。
她本能地侧身,却还是被撞得跪在地上。
抬头时,正看见沈青冥站在她面前,月白长衫被血浸透,左脸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陈长歌的刀伤。
“你以为能阻止我?“他的声音像碎玻璃,“这玉里封着当年屠我沈家的妖物,只要用它打开幽冥封印,那些妖物的子孙......“
“够了!“林小墨打断他。
她望着沈青冥发红的眼睛,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红着眼,看着墨家满门被妖物撕成碎片。
她伸手按住玉佩,凉意顺着指尖窜遍全身。
玉佩里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有人在敲墙。
“你不会懂的。“沈青冥举起手里的短刀,刀尖对准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当林小墨的指尖即将触到玉佩时,身后突然响起那道熟悉的沙哑嗓音,像砂纸擦过锈铁。
她猛地回头,发梢扫过沾血的衣襟——青云子正从染坊后墙的阴雾里走出,道袍染着暗褐色的污渍,左手捂着肋下,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细碎的红点。
他的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直勾勾锁着她掌心的青铜镜与石案上的幽蓝玉佩。
“别动,否则你会后悔。“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根细针戳进林小墨发涨的太阳穴。
她这才想起,三日前在城隍庙外,这老道正是抢了古玉的人。
当时他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倒自己送上门来?
沈青冥的短刀顿在半空,月白袖口还滴着陈长歌的血。
他转头看向青云子,瞳孔里闪过一瞬的错怔,随即冷笑:“青冥观的叛徒,也配指手画脚?“
“叛徒?“青云子低笑一声,血沫溅在下巴上,“沈公子倒是好记性,还记着当年我替令尊抄的那卷《幽冥志》。“他踉跄着上前两步,离林小墨不过三步之遥,“小友可知这玉为何叫'锁妖'?
它锁的从来不是妖物,是人心。“
林小墨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清醒几分。
她能感觉到玉佩在石案下震动,频率越来越快,像要挣脱束缚。“那你说,谁才有资格?“她反问,声音里带着未褪的血锈味。
青云子的目光扫过沈青冥,又落回玉佩上:“答案就在他身上......“
“住口!“沈青冥突然暴喝,短刀划破空气刺向青云子。
林小墨本能地扑过去,青铜镜在掌心灼出烙印。
陈长歌的刑刀几乎同时出鞘,刀风卷着沈青冥的衣袖,在墙上劈出半尺深的刀痕。
沈青冥退后半步,胸口剧烈起伏。
他盯着青云子的眼神变了,像是看见什么不该存在的活物。
而青云子仍在笑,只是那笑里浸着悲凉:“沈公子忘了?
令尊临终前在你后颈点的朱砂痣,原是为了镇住玉中封印的......“
“够了!“林小墨大喝一声。
她扶着石案站起,青铜镜的金光已经弱成薄纱,可沈青冥的短刀、青云子的血、玉佩的震动,所有线索在她发昏的脑海里突然串成线——沈家灭门、古玉封印、沈青冥的复仇,原来从一开始,这局就不是沈青冥布的,是他被布在局里。
阴雾不知何时散了些,月光漏下来,照见沈青冥后颈那点暗红。
林小墨的呼吸一滞——她曾在墨家古籍里见过类似的标记,那是“引灵契“,用来将活人与邪物的怨气绑定。
她抹了把嘴角的血,青铜镜的热度透过掌心烫得人发颤。
青云子的出现让她措手不及,但喉间的腥甜反而激得她眼睛发亮。
她猛地直起腰,盯着青云子染血的道袍,声音里的质问像淬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