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杨传东吗?快来救救我,我的脚崴了。”一个带着哭腔、虚弱又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一听,心里猛地一震,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意识到是熟人后,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心急如焚地在书包里一阵翻找,掏出折叠刀(那时候折叠刀造型新奇好看,在男生当中特别流行,几乎每个男生都会买一把放在身边)。我用折叠刀在坚硬的雪地上艰难地挖出一个个小坑,然后踩上去,就这么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慢慢挪到那人身边。
“张凤娇,怎么是你?” 我定睛一看,顿时惊讶地叫出声。只见她只张了张嘴,却因为冻得太厉害,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我见状,连忙心急如焚地凑近一些查看。这一看,可把我吓坏了,她的脸和手颜色乌青,完全不是正常的肤色,明显是被冻伤了。我又轻轻撩起她的裤腿,发现她的脚和小腿也都冻伤了,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紫红色。最让我气愤又心疼的是,这么冷的天,冰天雪地的,她居然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衬裤,那裤子又旧又破,根本抵御不了这凛冽的严寒。
“张凤娇,你想死就去跳河多好啊?你怎么连棉裤都不穿?”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心里直骂自己混蛋。我怎么忘了,她家的情况比我家还要艰难得多。她母亲生她弟弟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因为没钱治病,已经卧床好几年了,整日被病痛折磨。她父亲又是个不务正业的赌鬼,整天游手好闲,家里穷得叮当响,上顿接不上下顿都是常有的事。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她没有棉裤穿也就不奇怪了。长期的贫困和家庭压力,让她性格变得十分卑微,不管谁对她说话大声一点,她都会下意识地低头认错,眼神里满是怯懦和自卑。
“对不起啊!你别说话了,我得认认方向,我会尽力救你的。唉,现在不只是救你的问题了,我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了。”我满心焦急,一边自责,一边无奈地叹息道。放眼望去,四周到处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大雪像一床巨大的棉被,把整个世界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想看出我们处在什么位置,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在我心急如焚、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刮起一阵强劲的东北风,那风像一头咆哮的猛兽,呼啸着席卷而来,吹落了树枝上堆积的积雪。当那棵歪脖子树映入我的眼帘时,我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声喊道:“有救了,有救了,张凤娇,我背着你走,你可不要乱动。距离这里几十米的地方有个山洞,我跟爷爷放羊时经常在那里歇脚,里面还有干树枝,我还在里面放了火柴。你不会死的,要坚持住,千万不要乱动,这么大的风很消耗体力的。”
风实在太大了,那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生疼。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她背了起来,我真怕她因为冻僵而抓不住我掉下去,于是赶忙解下围在耳朵上的围巾,手忙脚乱地把她和我紧紧绑在了一起。“tmd,还是顶风前行”,我心里暗暗叫苦,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三四十米的距离,却感觉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可把我累得够呛,汗水湿透了我的后背,很快又被寒风吹得冰冷。
山洞并不大,尤其是洞口非常小,窄窄的,将将够我俩挤进去。我和爷爷以前在里面铺了干草,还储备了很多干树枝,这些储备此刻就像救命稻草一样珍贵。我哆哆嗦嗦地找出火柴盒,因为寒冷,手指都有些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划着了火柴,很快就生起了火堆。那温暖的火苗一下子驱散了些许寒意,我坐在火堆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缓了好一会儿,我才有了些力气。我起身想把张凤娇挪到火堆旁,可借着火光一看,她的脸和手都快变成黑色了,这可把我吓得不轻,心脏砰砰直跳。她这种情况,距离火堆太近反倒不是件好事,很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焦急,把她挪到洞口,开始仔细查看她的身体状况。这一看,我彻底慌了,不止手脚,她全身上下几乎就没有好地方,到处都是冻伤的痕迹,想必她趴在那里已经很长时间了,遭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慌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我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这种情况下,作为东北人,我知道用雪搓身体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否则她的手脚很可能会因为严重冻伤而被截肢,冻伤的皮肤也会逐渐坏死。
我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更不会在意她那可能带着敌意、仿佛要杀人的目光。此刻,救人要紧。我动作迅速地将她扒了个精光,丝毫不敢耽搁,然后一把抱起她出了山洞,把她轻轻放进雪里,紧接着不停地给她搓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从脸到手,从胳膊到腿,一下又一下,一刻都不敢停歇,直到她的皮肤慢慢呈现出血色。我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酸痛无比,更别说抱她了,只能咬着牙,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把她拖进山洞。我还算有点经验,根据她的体温,一点点地让她靠近火堆,不敢有丝毫大意。直到感受到她身上有了温度,我才放心地把我的棉衣棉裤和她刚被烤热的衣服给她穿上。
我看到她露出了感激的眼神,那眼神里满是温暖和信任。没了棉衣棉裤,我冷得直打哆嗦,牙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战。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不被冻死,我没把棉衣的扣子系上,一把把她搂进怀里,用她的身体相互取暖,在这冰天雪地的绝境中,彼此依偎,相互给予生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