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瘦老汉早已被这豪横的加价骇得嘴巴大张,他下意识地将准备递出咒符的手收回胸前。但下一刻,他又瞬间意识到自己可是两家都得罪不起,连忙又冲江家少爷讨好地笑笑。
江家少爷眼里根本没有这个草莽小民,只是紧紧盯着嚣张跋扈的陈德沐。
陈德沐早已加入飘风楼,手头可自由支配的银两必然远远多过自己。此时与他杠上,最后也一定抢不到这咒符,反而白白落了面子。
想到这,江家少爷冷哼一声,果断地放弃了那张暗淡的咒符:“一个破符还花这么多银子买,要不说你陈德沐是个蛮货呢。“
陈德沐怀抱双臂,冷笑一声:“买不起,就滚蛋。”
“你!”自家主子受辱,江家少爷的随从们当即受不了了,向前挺动几分。
“你什么你,没听到吗?买不起,就滚蛋!”陈德沐的跟班们也不是好惹的,当即挺起胸膛迎了回去。
江家少爷一句话止了随从们动手的冲动:“与夯货计较什么,走了。”
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远去。
围观的人群再度自动分出一条道,让这位少爷通行。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江家随从们一肚子火,当即发泄在了围观人群上。
人们目光躲闪,不想成为他们的出气筒。
李闲则是趁着这阵骚乱,偷偷离开。
咒符归属已然确定,在场的哪能同陈家公子争抢。李闲无意看陈德沐嚣张跋扈的样子,当即选择远去。
咒符没买到,却旁观了一场闹剧的李闲此时有些走不动道。
攘攘街的酒楼多,小吃更多,而在陈家祭祖这般好的日子,卖小吃的摊贩更是挤满了整条街。
天南海北的小吃聚集在这条街上,油烟气飘到李闲跟前,实在是馋的他流口水。从中午吃过东西挺到现在,李闲饿得很。
“您好,麻烦给我来三个大的!调料都要,不要辣椒。”
于是他果断寻了个最香的摊位,恶狠狠地要了三个肉夹馍。
“好嘞,客官您稍等。青椒您能吃吗?”
“吃,除了辣椒我都吃。”
“好嘞!”
摊主是个精壮的汉子,在这般寒凉的天气忙得满头是汗,看来他的生意相当不错。
汉子利落地从桶中捞出久卤的肉块,沥了沥汁水,倒到桌子的案板上。肥瘦相间的肉块散着热气,被汉子手中的菜刀细细地切成肉末。切好的青椒与肉混同,荤素间竟充满了和谐之感。
“啪——”
汉子用刀背将两瓣蒜拍个粉碎,再几刀将其切成末,一并掺入荤素的和谐一体中。一时间,蒜的辛香味与肉的味道交织着,引得摊前的李闲忍不住吞了几口口水。
紧接着,汉子用他那无情铁手从炉中掏出三个烤得恰合适的酥皮烧饼,酥皮在他的按压下碎裂,饼身也被裂开了大张的口子。
最终,汉子将肉满满地塞入烧饼,用油纸包了递给李闲:“客官,共六百文哈,您慢走。”
李闲从兜里数了六百文给他,心中不免感叹原价不过两文的夹馍竟能涨到这般价钱。
但也无所谓了,影响不了李闲大块朵颐。
“好吃!”
他狠狠一口咬下去,青椒、肉末与蒜香交杂在一起,再由外面的酥皮裹着,在嘴中咔嚓嚓地碎裂。饿肚子时这么来一口,别提多满足了。
李闲就这么边走边吃,一块足壮者巴掌大的肉夹馍便这么飞快地下了肚。他舔舔嘴角的油腻,犹有意犹未尽之感。
李闲正要扭头回去再买一块的时候,道旁的争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老板,你这墨块这么小,凭什么卖这么贵啊——”
“就是就是,你定这价钱够我们买个炭墨用一年了,你这么小的墨块谁会买?”
“便宜点便宜点,四两银子拿给我们得了。”
李闲凑上前,发现一对夫妇正在同个卖墨的摊贩讲价,口水飞溅。
卖墨的摊主是个书生,一手托腮,盯着手中的圣贤书,眼皮都不抬一下:“不卖不卖,这等不识货,好墨卖给你们也是浪费。”
“嘿——酸秀才怎么说话呢你?我看你是穷疯了。”
“别理他,读书人不都这样,认不清现实,把自己的东西看得金贵的要命。”
“哼,不要了,我们走。”
夫妇满面怒容地离开,临了还要再损书生几句。
书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继续回归书文,沾了唾沫翻页。
见夫妇走远,李闲走上前去,想要见识见识这书生口中的好墨。
“欸——不买别摸。”书生可真是傲气,李闲的手还没伸出去,话语便已然从他口中吐出。
不摸便不摸。
李闲依言将伸出的手收回,蹲在地上仔细瞧着这墨。
确实是好墨!
李闲点点头,心头感叹一句。
墨气内敛,墨神外放。隐隐间竟仿佛有落笔的神晖,飘飘间竟若临帖登仙。哪怕是受姚继圣影响多年而眼光挑剔的李闲,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块相当不错的墨。
李闲询问道:“这墨什么价钱?”
书生舍不得般地把眼睛从书上挪开,看了一眼少年,又立时把视线移走。
“见鬼,怎么总是些奇奇怪怪的人来问价。”卖墨的书生嘴中低低地咕哝一声,不准备理会。
李闲听见了书生的低语,却没有生气,只是坚持问道:“这墨什么价钱?”
受姚继圣影响,他还当真是遇到这种文房好物便走不动道,今日准备大出血一次,咬牙把这东西拿下来。
听得李闲反复询问,书生有些不耐烦地回应道:“二十两。”
不过指肚大小的墨便敢要这等价钱,无怪乎那对夫妇骂娘。
“我要了,”哪知李闲当即回复道,他看看摊前摆放的其他物品,又说道,“不过价格确实虚高了些,你送我两根毛笔怎样。”
书生摊子上的毛笔没什么亮眼之处,只是做工稍精致些,够写字而已。
听到李闲干脆的答复,书生反倒是有些吃惊。他终于肯把视线从圣贤书上移到李闲脸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当真要买?我这一旦售出,概不退货。”
李闲点点头,说道:“对,但这毛笔你要送我两根。”
真是精打细算到家了。即便是大手笔地出银子,他也一定要拿两根毛笔当赠品,让这桩不小的买卖平添了几分小家子气。
书生翻了个白眼,显然是被眼前这少年的讨价还价有些无语到:“成成成,既然买墨,这毛笔送你多少都行。”
“真的?”李闲听了书生的话语,眼前一亮,当即就要去摊上抓一把带走。
“欸欸欸——”书生显然没想到李闲会把他揶揄的话语当真,连忙伸手阻止,“你来真的?开个玩笑,拿几根得了,还真都给我拿走啊。”
李闲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出尔反尔的书生,说道:“夫子曰:‘君子一言’——?”
书生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以书中道理压他的少年,但还是接上:“驷马难追。”
“那这毛笔?”
“你都拿走。”
书生黑着脸甩甩袖子,但手还是伸着:“先把银子拿来。”
李闲当即喜不自胜地拿了钱,放在书生的脚边。威海城寻宝卖宝的库存顿时清空,只剩下些碎银。
正当他要把墨拿走时,书生的手却按住了他。
怎么,想反悔?
李闲的眉头当即皱起,有些不高兴地看向书生。
“越想越亏,不行,你得给我这留个字迹,”书生有些无赖般看着李闲,“你这么抠搜,怕不是个倒爷。我不想我的墨到你这种人手里,若你的字能写得让我服气,我才卖给你。”
说着,书生还指了指摊边上好的宣纸,又补充道:“若是让我服气,莫说毛笔,那边那些纸也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