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非白没有多做停留,苏恒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们认识?”
顾沅甫冷冷道:“不认识。”
他低头见张名片还在苏恒手里,便拿过来看也不看就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拉起苏恒的手拍了拍,好像那名片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苏恒觉得顾沅甫最近越来越幼稚了,和公司里高冷的领导完全不是一个人。
“以后不许和那个人说话。”
苏恒以为他吃醋了,笑道:“萍水相逢而已,哪有以后?”她没敢说,她看周非白也有些面熟。
顾沅甫握着她的手,攥的紧紧的。
旅行团也不是纯玩团。
顾氏能源集团在雪城起家,在这里建设有一个教育基地,主要是展现集团公司发展的艰辛历程,弘扬前辈们艰苦奋斗的精神。
教育基地在雪城郊区的山脚下。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便乘坐大巴车出发,去教育基地参观。
参观结束后,旅行团在基地门口集合。顾沅甫站在台阶上,给这次的参观做了一个即兴总结,对今后大家的工作提了要求。
他讲话时散发着自信和权威的气场,让苏恒感到这几天他各种幼稚的举动都是错觉,他还是那个年轻有为的领导。
最后顾沅甫说道:“大家知道,前辈们为了公司的发展付出了很多,有的甚至付出了生命,我们不能忘记他们,更不能亏待了他们的家人。
“接下来,我们要上山慰问几户前辈的遗属。冯主任,你来安排一下。”
苏恒昨天听顾沅甫说,公司早就把大部分遗属接到条件好的地方去生活了,但有几户为了守在家人奋斗过的地方,硬是不走。
冯主任对大家说道:“领导的意思是选几个代表,山里生活清净,去的人多了对他们也是一种打扰。”
他点了苏恒、宋叶嘉、孔陶、郝雨桐的名字,再加上顾沅甫和冯主任,一共6个人。
卫宁也想跟着,被顾沅甫留下了。
山上的村子一共有十几户人家,零星分散,顾氏集团的遗属有四户。
他们每个人带了一些米、面、油、保健品等等的生活物资,当然还有慰问金。
山路不好走,尤其是地上还有积雪。慰问团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上爬。
刚开始几个人还兴致勃勃的,有说有笑。
走了不到半个小时,身上穿的厚重再加上扛着慰问品,一个个累的都不想说话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苏恒背包里背了一桶油,两手提着几箱保健品,累的连呼哧带喘。
顾沅甫脚步慢下来,等着苏恒跟上。他扛了一袋大米,手里提着慰问品,伸手让苏恒把手里的东西都给他。
顾沅甫男友力爆棚,苏恒满眼粉红泡泡。
她说道:“我拿的动,你好好走,看好脚下。”
苏恒执意不肯,顾沅甫只好作罢,叮嘱道:“注意安全,别掉队。”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第一户人家。在老乡家聊了几句,留下一些慰问品和慰问金,就出发赶往下一家。
下一户人家还要再往上走十几分钟。
在第一户人家放下了一些慰问品后,郝雨桐拿的最少,现在她最轻松,开始东瞧西瞧,欣赏起山中的雪景。
宋叶嘉看不惯她那嘚瑟样,说道:“你老实点,摔倒了还得让我们扶。”
郝雨桐不以为意,“管好你自己吧。”话音刚落,她脚下就一个打滑,整个人就往后倒去。
苏恒在她身后,见她摔倒,扔了手里的东西去扶。
郝雨桐是个微胖的体型,摔倒时的惯性也大,苏恒没扶住,脚下一滑,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苏恒!”
几个人同时发出惊呼。这一部分山势比刚才要陡峭,苏恒掉下去很快就看不见了人影。
顾沅甫疯了一般冲向山坡,孔陶见状赶紧拉住他,“顾总!别急,咱们可以从刚才上来的地方绕过去。”
山上地势复杂,等到绕路过去,不知道要多久,万一苏恒……他不敢想。
但他马上冷静下来,安排道:“孔陶报警,冯主任联系接待处,然后你们绕路去找苏恒。慰问品放在原地,两个女生原路返回,到第一户老乡家去,让他们找村里熟悉地形的人帮忙找。”
“记得一定要打开定位,如果天黑了还没找到……”说到这里,顾沅甫心痛的停顿了一下,“大家就先返回住处,等支援到了再找。”
宋叶嘉脸都哭花了:“我不回去,一定得找到苏恒。”
她冲到郝雨桐身前,抓着她的领子狠狠瞪着她说:“都是你!现在你满意了吗?”
郝雨桐吓坏了,不敢抬头面对大家,只是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顾沅甫深吸一口气,不想耽误一分一秒,表情异常严肃:“刚才的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
大家分头行动。
此时是下午两点多,天色有些阴沉。雪城的冬天,天黑的很早。
顾沅甫没有绕路去走,他等不了那么久。
他顺着刚才苏恒掉下去的地方,一点一点往下走。
山坡陡峭背阴,积雪在脚下打滑,每一步走的都很艰难。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可眼下天就阴的厉害,随时都有可能下雪。
顾沅甫心急如焚,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一路上他跌跌撞撞,摔了几跤。滑倒的时候撞到树上,背上传来一阵钝痛。
他顾不上这些,忍着疼往下走。
雪悄无声息的飘落。
顾沅甫只顾着往前走,直到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他突然像被按了暂停键,愣在原地。
下雪了。
令人窒息的噩梦再一次袭来,顾沅甫靠在一棵树上,浑身颤抖。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他弯着腰,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冷冽的空气涌进肺里,仿佛冰锥刺进身体,眼泪溃堤而出。
好疼。
十年前的那一天,同学告诉他:“乐悠被车撞死了。”
赶到现场的时候,那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剩一地纯白的雪花。他发了疯似的刨开地上的雪。
马路上,雪下面,掩藏着一片暗红色的印记。
很大一片。
他从小跟着爷爷长大。
爷爷是个捡破烂的老头,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把小小的他捡回家。
爷爷说,那时他很小,也就两岁。
家里条件艰苦,上学以后,有时候甚至连学杂费都凑不起来。
没有人看得起他,除了乐悠。
她打跑欺负他的坏孩子,还让他有了温暖的家,有了温柔的妈妈,和蔼的爸爸。
那时他八岁,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吃饱饭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可以穿着干净的衣服,跟着乐悠一家,去逛商场,去高级餐厅吃饭。
就连爷爷从此都不用去捡垃圾,乐悠的爸爸帮他安排了一个清闲的工作。
他跟着乐悠,过了六年幸福生活。
那一家三口是多么好的人。
一场车祸,全都没了。
乐悠被埋在冰冷的地下,而他却被亲生父亲找回,做起了豪门的大少爷。
他怎么能狠得下心忘掉他们,独自在这世上享受生活。
十年了,他一直无法忘记和他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没有人能体会他内心深处的孤寂。
不知过了多久,顾沅甫才从回忆里醒过来。雪已经在他身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他胡乱擦了把脸,踉跄着往前走。
天光暗了的时候,顾沅甫终于从长长的山坡上下来。眼前出现一处缓坡,地势逐渐平坦。
苏恒应该就在这附近。
顾沅甫到处搜寻。借着天边一点微光,他看见不远处好像有一个人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被积雪覆盖,看不真切。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
睫毛上凝结的冰霜影响了他的视线,他用力眨眼睛,努力想要看清。
几米的距离,他走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