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映梨想想也有些后怕。
掩藏在萧凛那张平静脸颊下的波涛,绝不似表面那样浅显。
他早就算计过,回去燕国后,与萧端和萧景两兄弟对上,他毫无胜算。
那么只要先除掉一人,就会有机可乘。
柳映梨从雕花窗口望出去,深冬的天气连风也变得刺骨。
大魏是不会下雪的,燕国却大雪数月,连绵不绝。
“萧凛他……是怀着什么样的意志,坚持下去的?”她喃喃的问。
埋伏于雪山之中数日,静静等着猎物上门。
恐怕连萧景自己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死在最看不起的人手中。
“殿下,近窗风凉,还是到火炉边来吧。”
清醇如酒的声音入了耳朵,柳映梨回眸,看见陈循站在殿门口。
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袍,外披着件狐毛大氅,脸颊和鼻头被寒风吹的微微红。
“你怎么来了?”她问。
“殿下,外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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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掖州豫州最近的丹阳城,收纳流民足足两万多人,当地官员效仿殿下在江陵关的事闻,不料适得其反,引发流民暴乱。”
“到目前为止,这场暴乱依旧没有停息,官兵伤亡人数已有数十人,流民……”陈循一顿,皱着眉道:“流民伤亡人数将近两百人。”
暴乱?还死了人?
柳映梨询问:“可曾查到是什么缘由?”
陈循摇了摇头:“呈到御前的奏折里并没有写明,只是将过错推到流民身上。”
说不定丹阳城会成为第二个江陵关。
“本宫因之前的事情让父皇不悦,要是再贸然出头,他又得猜忌了。”柳映梨闷闷的说。
“殿下放心,此事用不着您出手。”
“嗯?”
“太子自荐前去平息暴乱,三日后便要启程去丹阳城。”陈循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呵,他倒挺积极的。”
柳映梨一点儿也不意外。
不过按照苏明朗的猪脑袋,背后应该是有王皇后出招。
“不过殿下……”
陈循眸子闪过一丝逗弄,眼眸弯弯的望着柳映梨。
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上让您陪同太子一起去丹阳城。”
柳映梨嘴角一扯,她就知道。
“哦对了,永安公主也一并自荐,或许会与你们一起。”
柳映梨微哽,这不都成皇室冬游大会了么?
苏明朗她能理解,毕竟是未来储君,得做出几件好的建树冲冲排面,可苏扶楹去做什么?
“本宫可以拒绝么?”
“倘若殿下着急与晋太子成亲的话,估计可以不用去。”
她满头黑线,嘴角无力抽抽:“倒也不必赔上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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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阿福带着文帝的圣旨来到上清宫。
尖锐的声音结束后,笑眯眯将圣旨交到柳映梨手中:“此次丹阳城一行,又得劳烦殿下了。”
“公公哪里话?为民办事是本宫的职责。”柳映梨应道。
阿福含笑着点头,细长的眼眸落在身后的陈循身上,含着深意提醒了句:“世子恐怕不知,昭阳王已经在来皇城的路上。”
“什么?”他有些错愕。
前些日子寄回沧州的书信应该是收到了,父亲怎么还会来皇城?
“皇上念及陈世子到了适婚的年纪,特意让王爷来皇城,与之商议成亲的事宜,兴许已经快到皇城了。”
陈循为此感到震惊,他从来没有听闻到任何的消息,父亲也并没有透露过什么。
如果他真的不想来皇城,随便找个理由就好了。
在父亲的心里,是否也蠢蠢欲动?
陈循按耐住心里的想法,神情看不出什么异样,朝着阿福淡淡道:“谢公公提醒。”
阿福宽慰一笑:“世子客气了。殿下,奴才告退。”
他走后,陈循眸中的温和敛了几分。
柳映梨知道他宁愿自己受尽刀山火海,也不想昭阳王插手任何朝堂之事。
不过,文帝此次传召实在可疑,他什么时候想要管住陈循的婚事了?
“殿下确定没有向皇上透露任何事情么?”
沧州军队的事情,宫中除了柳映梨外,无人知晓。
文帝忽然将父亲召来皇城,叫陈循如何不起疑?
柳映梨双眸澄澈,坚定回应:“本宫从未向别人透露半个字。”
陈循眸光微动,没有说话。
“不过本宫猜想,文帝是在扫清障碍。”她或许料到了几分。
远在沧州的昭阳王表面上失势,并无威胁,可背地里藏着什么实力无人能知。
文帝挂念着苏明朗登基以后的事情,想要他平稳的坐在皇位上,自然要扫清所有威胁之人。
换句话来说,这是一场鸿门宴。
柳映梨凝视着陈循,眼眸一沉。
倘若昭阳王在皇城出事,陈循绝对会赶回沧州揭竿而起,为父报仇。
“殿下凝着臣在想什么?”
“本宫希望,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冲动行事。”
“殿下在担心臣?”
“对。”
陈循波澜不惊的神色慢慢起了一丝涟漪,但很快又淡了下去。
他故作轻松一笑:“殿下莫要再说让人误会的话,落在旁人耳中,恐让谢珏生疑。”
“谁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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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昭阳王苏暨抵达了皇城。
当晚,文帝特意在肴华殿举办盛宴款待,除了宫中之人参加,朝臣一律不见。
这是柳映梨第一次见到昭阳王,他面白无须,身形瘦削,看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容。
垂着的那条断臂,像一道无声的耻辱,提着他,也提醒着陈循。
“咱们兄弟俩,已经有多少年没见了?”文帝笑眯眯的问。
“十二年零六个月。”
“哦?你倒记得很清楚。”文帝脸上的笑意收了几分,眼眸里的犀利紧紧盯着他。
“臣一向记性好,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苏暨淡淡回答。
离京那日,便是他断臂之日,是儿子更改异姓之日,如何敢忘记?
文帝收回视线,声音清冷:“是么?朕还以为你对之前的事情怀恨在心。”
苏暨垂下眼睛,言语毕恭毕敬:“之前都是臣的错,臣不该肖想攀不到的位置。”
听着低声讨好般的回答,陈循默默握紧了酒杯。
柳映梨与他相邻而坐,察觉到酒水的溢出,她一把握住陈循颤抖的手掌,压低了声音:“忍一时,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