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家的覆灭如同一场飓风,席卷了整个后宫。年世兰被褫夺封号,禁足在翊坤宫,曾经金碧辉煌的殿宇如今门可罗雀,再无往日众嫔妃晨昏定醒时的喧嚣。
后宫嫔妃们暗中揣测,与年世兰走得极近的余莺儿必定难逃牵连。甄嬛甚至都想要庆祝,就等着看这位宠妃跌落尘埃的狼狈模样,这样曾经为难她、羞辱她的人就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然而,一道圣旨震惊六宫——
“瑶妃余氏,忠勇可嘉,危难时刻护驾有功,晋封贵妃,暂代皇后执掌六宫事。”
对于胤禛这种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的行为,后宫嫔妃都无语,当时那个情况明明是皇上身边最安全!
景仁宫内,寒气渗骨。
宜修伏在案前抄写《心经》,瘦削的肩胛在单薄素衣下凸出尖锐的轮廓。
听到这个消息,笔尖一顿,浓墨在宣纸上晕开大片的污渍,如同她此刻扭曲的心绪。
她眼前闪过余莺儿那张妖媚的脸——那个宫女出身的贱婢,竟踩着年世兰登上了贵妃之位!
她之前还以为皇上宠爱余莺儿是为了迷惑、安抚年世兰的,如今证明一切都是她的假想,她被迷惑了。
“好一个护驾有功……”她猛地将狼毫笔掷出,墨汁溅在她准备的纯元皇后的画像上,“皇上当真是瞎了眼!”
“娘娘慎言啊!”剪秋慌忙跪下,膝盖碰到冰冷的砖地时打了个寒颤。
她抬头看见主子惨白的唇色,心头一酸——自之前华贵妃掌权以来,景仁宫的膳食日日都是清粥小菜,连油星都不见半点。甚至之前内务府送来过冬的炭火都掺了半筐湿柴,熏得满屋都是烟,主子如今更是虚弱的吓人。
宜修面目狰狞,胸口剧烈起伏。她原以为年世兰倒台后,皇上为了后宫安稳,怎么也该解了她的禁足。毕竟论资历、论出身,除了她乌拉那拉氏,还有谁配执掌宫权?
宜修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沾了丝血迹。她盯着那抹刺目的红,忽然神经质地笑了:“本宫特意找出姐姐的画像……”指尖抚过画像边缘的焦痕,那是炭盆不足时被蜡烛燎到的,“就等着皇上来看见他心爱的纯元……”
她特地拿出纯元的画像,在这抄经书,就是想着皇上要是过来,做给他看,让他想起来自己可是纯元的妹妹!
她颓然靠在椅背上,望着镜中憔悴的自己——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哪还有半分皇后威仪?皇上看到她应该是心虚的,他答应了纯元会照顾好自己的。
现在呢?皇上把宫权给了别人,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她?宜修再次认识到身边无人可用的悲哀,这个时候她又想起了甄嬛,甄嬛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有用的人了——
宜修枯瘦的手指突然攥紧了扶手,指节泛出青白色:“剪秋,本宫问你,如今莞贵人脸上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宜修禁足,但是剪秋还是能出景仁宫的,她想到自己之前看到莞常在的样子,有些迟疑,“娘娘,莞常在那样子不是太好,伤疤后期没有好好调养,现在伤疤发黑,更……更吓人了。”
“废物!”
宜修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她倒是知道一些配方应该有奇效,可是太后没了,太后留下的东西皇上直接收归私库,她……实在囊中羞涩呀。
被宜修惦记的甄嬛这边,正在想办法除去年世兰,因为皇上只褫夺了年世兰的封号,暂时禁足翊坤宫,她还是年妃。
甄嬛实在不甘心,她将目标放在了曹琴默身上,想着曹琴默一直在年世兰身边为她出谋划策,曹琴默应该知道很多年世兰做过的坏事,她想要鼓动曹琴默出面举报年世兰。
不过曹琴默现在把仇恨锁在皇后身上,并没有被甄嬛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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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刚过,紫禁城的积雪还未消融。各宫檐下挂着未拆的红色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晃,残留的年节喜气被凛冽的北风吹得七零八落。
养心殿暖阁内却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极旺,熏笼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龙涎香。
余莺儿身着杨贵妃戏服,水袖一甩,唱起了《长生殿》选段:“端的是玉天仙离碧霄——”她嗓音清丽婉转,最后一个“霄”字拖得百转千回,眼角染着戏妆特有的绯红,在烛光下艳得惊心。
赤着雪白的双足踩在波斯进贡的绒毯上,脚踝上的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胤禛倚在罗汉榻上,手指随着她的唱腔轻叩案几。
“皇上~”余莺儿忽然一个旋身,戏服裙摆如花瓣绽开,轻盈地跌入胤禛怀中,“臣妾这出《密誓》唱得可好?”她指尖点着胤禛的唇,用的是戏中杨贵妃的做派。
胤禛捉住她作乱的手:“瑶姬唱的当然是极佳,莫有人能及。”他抚过余莺儿戏服上精致的金线刺绣,“只是朕记得,你原该唱'‘钿盒金钗寄将去’,怎么改了词?”
“臣妾不过是想着……”她垂下眼帘,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杨贵妃得唐明皇赐金钗钿盒时,心中惶恐得很呢。”
她忽然跪坐在榻上,作戏中跪拜状:“就像臣妾,蒙皇上恩宠封了贵妃,却怕……怕当不好这个贵妃呢。”水袖掩面,露出一双含情目,“各宫姐妹都是金枝玉叶,就臣妾是个唱戏的宫女……怕是不能服众呀。”
“胡闹。”胤禛皱眉,却带着宠溺,“你是朕亲封的贵妃,谁敢说三道四?”他取下挂在床头的翡翠珠串,冰凉的珠子顺着余莺儿的脖颈滑入戏服领口,“再胡思乱想,朕可要罚你了。”
又是一串水头极好的翡翠珠,余莺儿喜欢这些好东西,可惜……余莺儿眼中闪过可惜。
“皇上……”她忽然换上《刺虎》中费贞娥的狠厉眼神,又转瞬化作娇嗔,“若是有人不服管教……臣妾可以惩罚她们吗?”她指尖划过胤禛掌心,“臣妾以前做宫女的时候,只要宫女们犯了错,嬷嬷就会罚跪,然后还会拿藤条抽打手心,这样小宫女就会长记性了,不会再犯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心中暗道:再犯的都被打死了。
胤禛被她吐气如兰撩拨得心神荡漾,加之长久以来已经被余莺儿乱了心智,完全一副纣王姿态,“你是贵妃,自然有权管教。谁若不敬,随你处置,朕护着你。”
“那臣妾就放心了~”她忽然起身,甩开水袖来了个亮相,唱的却是自己编的词:“管教那起子小人儿,一个个都服服帖帖——”最后一个音拔得极高,在暖阁内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