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勤政殿殿内凉意沁人,四角都摆着青瓷冰缸,甄嬛执起墨锭,手腕悬空研墨,动作行云流水。墨香渐渐晕开,看着胤禛的御案上还有那天的奏折,明显他还没想好怎么批复。
然后甄嬛大胆发言:“皇上,嫔妾想到了一个为您分忧的办法。”
皇上挑眉:“哦?”
她微微垂首,姿态恭谨,却字字清晰:“嫔妾近日翻阅旧典,想起先帝时期,温僖太妃与舒太妃之事……”
胤禛指尖一顿,朱笔悬在奏折上方。
“温僖太妃当年因故未能得全追封,”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胤禛,“但若皇上此时追封温僖太妃全礼,既显天家恩德,又可全了敦亲王的颜面。”
胤禛眯起眼,若有所思。
甄嬛继续道:“敦亲王素来孝顺,若皇上恩准其妻女前往太妃陵寝尽孝,以表孝心,王爷必定感激涕零。”
“至于何时回京……” 她微微一笑,“自然是皇上说了算。”
胤禛眸光微动,指尖轻轻敲击案几。
——敦亲王疼爱福晋和女儿,若妻女在皇陵“尽孝”,他岂敢不低头?
——待他在朝堂上当众向张霖赔罪,文臣们的颜面也就全了。
——至于追封温僖太妃可能让敦亲王身份水涨船高?
甄嬛适时补充:“舒太妃乃果郡王生母,若皇上同时晋封舒太妃,既显恩威并施,又可……”
她没说完,但胤禛已明白她的意思——用果郡王压制敦亲王。
——一石三鸟。
——既全了敦亲王的面子,又让他不得不低头,还能平衡宗室势力。
胤禛盯着甄嬛,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爱妃……真是朕的解语花。”
甄嬛低头,唇角微扬,心中涌起一丝骄傲——她终于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她不再只是跪着研墨的摆设。
——她的聪慧是能为皇上分忧的。
可她没注意到,胤禛凝视她的眼神,那里面不是她以为的欣赏,而是忌惮、警惕,甚至……杀意。
——一个嫔妃,竟能如此精准地拿捏帝王心思?
果然几日后,风波平息。
敦亲王当朝向张霖赔罪,文臣们终于偃旗息鼓。
当然了,胤禛也没忘记“功臣”甄嬛,还给她进了位份。
“天然图画”的竹帘半卷,甄嬛斜倚在临水的凉榻上,指尖捻着朵将败未败的睡莲。
晋封的旨意就是这个时候传来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人甄氏,敏慧夙成,着晋封为莞嫔——”
甄嬛跪在青石板上接旨,指尖触及明黄绢帛的刹那,心头涌起一丝隐秘的得意。
——她赌赢了。
——皇上终于看见她的价值。
——皇上如今不再叫她去侍墨,她不再是任人揉捏的玩物了。
当然现在满宫或是满朝谁不知聪明伶俐的“莞嫔”其人?
敦亲王府。
“砰!”
一套茶具被狠狠砸在地上,瓷片四溅。
“甄嬛——!”敦亲王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好一个莞嫔!真是皇兄的‘解语花’!”
书房内一片狼藉,案几翻倒,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几名侍女瑟瑟发抖地跪在角落,大气不敢出。敦亲王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房内来回踱步,锦袍下摆因急促的动作而不断翻飞。
王府总管挥挥手,侍女们纷纷出去,“王爷息怒……”他在一旁劝道。
他抓起佩刀,刀锋映出他狰狞的面容——甄嬛,你最好祈祷,永远别落在我手里。
“息怒?”敦亲王冷笑,眼中杀意凛然,“那个贱人,竟敢……”
“王爷确实要息怒,”谋士赵明远手持羽扇,目光深沉:“莞嫔如今正得圣宠,我们暂时拿她没办法。”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敦亲王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盏跳动。
“非也。”赵明远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爷若直接对付莞嫔,风险太大。但王爷可以对甄家出手,也是告诫朝堂上,您是不好惹的,至于莞嫔?以后总有机会的。”
敦亲王眼中精光一闪,这是个好主意,还可以为他挽回几分面子。
赵明远适时递上一杯清茶:“王爷英明。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需寻个合适的时机,一击必中。”
敦亲王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怒火已消。
夜幕降临,敦亲王府内灯火通明。而在圆明园中,甄嬛正倚在窗边赏月。
“娘娘,夜深了,该歇息了。”浣碧轻声提醒,为她披上一件杏色云纹披风。
甄嬛恍若未闻,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浣碧,你说……果郡王从西北回来后,得知我为他母妃进言,会如何谢我?”甄嬛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期待。
浣碧低着头指尖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她心里暗嗤一声——果郡王?她倒是惦记得紧!真是水性杨花,身为皇上的妃子却……
“浣碧?”甄嬛疑惑地唤了一声。
浣碧立刻扬起一抹笑容,肯定道:“娘娘待舒太妃如此尽心,果郡王若知晓,必定感念娘娘恩情。”
甄嬛听了,眸中笑意更深,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帕子,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他那样清风朗月的人,向来重情义,若真来谢我,倒显得我刻意邀功似的……”
浣碧低垂着眼睫,掩去眼底的冷意,嘴上却柔柔附和:“娘娘心善,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舒贵太妃和果郡王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
——呵,装模作样。
甄嬛做着不可对外人言说的幻想,浑然不知一场针对她和甄家的阴谋正在酝酿,她完全忘记了上次沈眉庄“晋升”的下场。
殿外突然刮过一阵冷风,吹得窗棂“咯吱”作响。案上的烛火猛地一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