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闪电,划破夜空,把黑沉沉的天幕,撕开巨大的裂口,倾盆的暴雨,自夜空之中咆哮而下,将那些重楼宫阙,一遍又一遍的冲刷。
交错的檐牙,环抱在梧桐叶下,把张牙舞爪的影,倒映在新涨的池水之上。
惊雷一声连着一声,从天际落下,震得人头皮发麻。
持续了一天一夜的雨势,在日月交替之时,不但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变得更加凶猛。
足踏青布小靴的福来,双脚湿透了,冷意顺着膝盖往上钻,但他不敢有丝毫延误,只沿着蜿蜒的回廊,一口气跑到殿门外前,跪地道,“陛下,张御史在宫门外,晕倒了!”
第九个!
裴恒玉剥石榴的手,一顿,这是三天以来,第九个跪晕在宫门外的大臣。
自前儿个午后,文京越顶着大太阳,跪在了思凤宫门外之后,宇文君安夜出天牢、假传圣旨、囚禁朝臣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出半日,竟传得满朝皆知。
到了昨日,弹劾的折子,就如同雪片一般,送到了裴恒玉的案头。
折子堆在御案上,摞成了小山。
没有一个出得了思凤宫。
那些大臣,却不知得了谁的主意,一股脑儿跑到思凤宫外,跟着文京越,跪到了梧桐树下。
从都察院,到翰林院,就跟凑热闹似的,人头一个挨着一个,都跪在大日头底下,求裴恒玉,严惩南王世子。
裴恒玉不应。
他们就不走。
两相耗着,互不相让。
昨儿夜里,起了雨,秋雨带着夜寒,只一晚上,就把跪在宫外的大人,浇出了风寒,堪堪倒下三个。
这几个倒下的,虽被御林卫送回了各自的府邸,但消息却传得更广。
思量过后,跑到思凤宫门外跪求严惩宇文君安的人,反而变得更多。
“命狐星朗着人,把张御史送回府。”裴恒玉坐在罗汉床上,手里石榴,艳红如血,他平静道,“请太医好生照看,等人醒了以后,再来复命!”
福来不敢耽搁,他得了圣谕,出去传旨了。
宇文君安跪在罗汉床边,歪头看着他的陛下。
外面的文京越,跪了多久,他就跪了多久。
只是,文京越求的是,严惩宇文君安。
而宇文君安求的是什么,他没说,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风摇铁马,在雨声中激荡。
“启禀陛下”双喜从廊外进来,瞟了一眼地上的人,暗自摇了摇头,作揖道,“大将军崔寂云,在殿外求见。”
寂云哥哥?
裴恒玉侧眸,看了一眼飘摇在风雨中的梧桐叶,道,“请大将军进来。”
双喜出去了,片刻后,体格健硕的崔寂云,走了进来,他在门外退下蓑衣,一入门,就跪地叩拜,“臣崔寂云参见陛下。”
“寂云哥哥”裴恒玉坐直身子,放下剥了大半的石榴,笑说,“过来坐。”
又对双喜道,“看茶!”
崔寂云心性豁达,他没管跪在地上的宇文君安,谢了恩,拉过殿中的椅子,坐在裴恒玉的对面。
他直奔主题,“陛下,派去青离草场西部的小队回来了,他们在草原深处,发现了魄罗宝藏的踪迹。”
魄罗宝藏?
相传,前朝末年,天下大乱,皇权岌岌可危。
在各路诸侯,即将攻入京都之前,前朝皇帝,命魄罗公主带着皇家宝藏,和亲突厥。
因为,前朝皇帝与突厥王子,秘密达成协议,用魄罗公主和皇家宝藏,向突厥借骑兵十万,助其击退诸侯,以解京都之危。
然而,三个月后,当各路诸侯,攻入京都之时,前朝皇帝,不但没等来突厥王子的援兵,连魄罗公主和皇家宝藏都没了消息。
有人说,前朝皇帝被突厥王子所骗,突厥王子得了公主,吞了宝藏,并没有派兵增援。
也有人说,魄罗公主,根本没去突厥,她带着皇家宝藏,逃去了东部,隐姓埋名,过起了逍遥日子。
虽然众说纷纭,却没有人再见过魄罗公主,同样没有人再见过那些宝藏。
不过,自大盛建国以后,每一代北疆守军,都有一个秘密任务,就是组织小股骑兵,深入草原,寻找魄罗宝藏。
裴恒玉没想到,时隔千年,崔寂云的部下,竟然找到了魄罗宝藏的踪迹。
他想了一会儿,道,“寂云哥哥,你有什么想法?”
“线索显示,”崔寂云道,“宝藏极有可能出现的地点,属于犬戎太子——吉利可汗的领地,因此,以臣之见,要么派一小队人,躲过吉利可汗的眼睛,悄悄去寻;要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裴恒玉倾了倾身子,说,“怎么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寂云哥哥说说看!”
“陛下!”崔寂云道,“两位郡主,即将在下个月和亲犬戎,这是个好时机。”
他喝了口双喜奉上来的热茶,说,“臣认为,可以把送郡主和亲的护卫队,换成甘城驻军,并且在人数上,增加至礼部规制的三倍。等和亲队伍到了犬戎,留下一小部分,护卫郡主,主持和亲大典,至于其他人,就可以趁着郡主和亲,溜去藏宝地,把魄罗宝藏挖出来,等送嫁之人回朝,正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宝藏运回来!”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裴恒玉说,“只是得找个有本事,又能信得过的人,去办这件事。”
崔寂云刚想说,臣愿往,就听裴恒玉说,“寂云哥哥不行。”
他摇头道,“太显眼了,寂云哥哥一个大将军,去参加犬戎这种小邦的和亲仪式,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出不对。”
“陛下,”一直默不作声的宇文君安,突然开口,他膝行至裴恒玉面前,说,“臣愿往,臣愿为陛下,把魄罗宝藏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