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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美院新生展上,沈昭的《残荷听雨》被院长赞为“逸品天成”。

>李曼酸溜溜讥讽:“不过是运气好,沾了傅院长爱才的光!”

>文物局老教授捧着沈昭修复的《千里江山图》摹本双手发抖:“这青绿…这水法…孩子,你师承何人?”

>校办厂濒临倒闭,港商出价百万买她随手烧制的跳刀纹梅瓶,沈昭却将秘方无偿捐出:“技艺当归华夏。”

>学生会竞选夜,宿敌之子冷笑:“红三代?你沈家如今还剩什么?”沈昭指尖轻敲话筒,全场寂静:“还剩…脊梁。”

>未名湖畔,顾砚舟为她披上外衣:“你眼里有千山暮雪。”沈昭望着冰封湖面:“是万里烽烟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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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美院新生作品展的布告栏前,人头攒动。九月底的北京,暑气未消,空气里浮动着颜料、松节油和新刷油漆混合的独特气味。挤在最前面的孙薇薇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用力拽了拽旁边正不耐烦地用手扇风的李曼:“曼曼!快看!沈昭…沈昭的画!”

布告栏最上方,居中位置,贴着一张四尺整张的宣纸。画面极简:大片泼墨渲染出深沉如夜的荷塘,水色交融,墨气淋漓,仿佛能嗅到雨夜水汽的微腥。数茎残荷,于墨色混沌中挺立而出,枯叶败枝,筋脉虬结,姿态奇崛。画面最精妙处,在于几滴将落未落的雨珠,悬于残破的荷叶边缘,晶莹欲坠,那水珠的透明感与荷茎的枯涩刚劲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浓墨深处,一方小小的朱砂印章,如暗夜星火——“昭”。

标题只有四个瘦金体小字:残荷听雨。

“啧,装神弄鬼。”李曼撇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探头探脑的同学听见,“不就是泼点墨,画几根破杆子么?运气好罢了,谁不知道傅院长就吃这套‘文人逸气’的调调。”她精心打理过的卷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身上是最新款的Esprit连衣裙,与周围穿着朴素甚至带着颜料污渍的同学格格不入。她的目光扫过画作右下角那个小小的、却异常醒目的“一等奖”红戳,像被烫了一下,迅速移开,落到旁边一幅色彩艳丽、构图饱满的工笔牡丹上——那是她的作品,只得了“优秀奖”。

“也不能这么说,”孙薇薇小声反驳,眼神却黏在那片沉郁的墨色上,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迷惘,“那水珠…画得真像要掉下来似的…看着心里怪难受的…”她想起几天前在宿舍,沈昭研墨作画时那沉静到近乎凝固的侧影,以及李曼刻薄画语后那幅惊雷般的铅笔草稿,心头莫名一悸。

“难受?那是晦气!”李曼嗤笑,拨弄了一下颈间的珍珠项链,那是她父亲升职后新送的礼物,“大秋天的画残荷,不是触自己霉头是什么?也就傅院长老眼昏花…”她话音未落,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一个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穿着洗得发白中山装的老者,在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簇拥下,费力地挤到前排。老者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却锐利如鹰隼,目光瞬间就钉在了《残荷听雨》上,再也挪不开。

“院长!”

“傅院长来了!”

周围响起低低的惊呼和问好声。

清华美院院长傅青崖,国内画坛泰斗,以眼光毒辣、性情狷介着称。他恍若未闻,径直走到布告栏前,几乎要将脸贴到画纸上。他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隔空描摹着那几滴悬垂的雨珠,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半晌,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摘下眼镜,用衣角使劲擦了擦镜片,又戴上,再看。

“好…好一个‘听’字!”他声音不大,却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在瞬间安静下来的空气中回荡,“墨分五色,水润乾坤!这残荷,非败也,是历劫而存、向死而生的筋骨!这雨声…老夫听见了!听见了!”他猛地转身,浑浊的老眼迸发出惊人的光彩,扫视着周围噤若寒蝉的学生:“沈昭!沈昭同学来了没有?”

人群面面相觑,无人应答。角落里,沈昭静静地站着,背着她那个半旧的帆布画夹,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纤细却线条流畅的小臂。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被院长盛赞的并非自己的作品,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傅老,”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是国画系主任周维明,他扶了扶眼镜,面带微笑地提醒,“沈昭同学应该还在画室。”

傅青崖这才看到角落里的沈昭,他几步跨过去,丝毫不在意院长的威仪,一把抓住沈昭的手腕(那力道让沈昭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急切地问:“孩子!告诉老夫,你这墨法,师承何处?这水珠的‘活气’,是如何点出来的?老夫浸淫墨法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他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激动得胡子都在抖,“逸品天成!此乃逸品天成啊!”

周围瞬间落针可闻。所有目光,惊愕、羡慕、探究、嫉恨,齐刷刷聚焦在沈昭身上。“逸品”二字从傅青崖口中说出,分量重逾千斤!

李曼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孙薇薇则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角落里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陈招娣,也忍不住抬起头,望向那个沐浴在院长灼热目光下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沈昭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腕,动作自然,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疏离。她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声音清晰平稳:“院长谬赞。学生沈昭,并无师承。墨法水气,不过是…心有所感,笔随意动罢了。”她顿了顿,补充道,“雨落残荷,声在有无之间。心静,则声自显。”

“心有所感…心静则声自显…”傅青崖喃喃重复着,眼中精光更盛,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好!好一个心静则声自显!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周主任!这学生,我要亲自带!今年的‘翰墨新芽’计划,名额给她一个!”

周维明连忙点头应下,看向沈昭的目光也充满了惊叹和重视。李曼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翰墨新芽”是美院顶尖的资源倾斜计划,她托了父亲的关系也只拿到一个旁听资格!孙薇薇则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沈昭的目光复杂难言。

沈昭依旧平静,只是再次微微躬身:“谢院长厚爱。”仿佛这足以改变一个学生命运的机遇,不过是拂过耳畔的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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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图书馆古籍阅览室特有的陈旧纸张与灰尘混合的气息,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中。窗外是深秋萧瑟的梧桐,枯黄的叶片打着旋落下。室内光线幽暗,只有几盏老旧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沈昭坐在靠窗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摊开一本线装影印的《宣和画谱》,旁边放着笔记本和一支普通的钢笔。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书上,而是越过窗棂,投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茫,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轻轻划动,仿佛在勾勒某种无形的疆域图景。灵魂深处,属于沈知白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碎片,在意识的海底不时翻涌:朝堂上剑拔弩张的攻讦,御案前堆积如山的奏章,狼烟四起的边关急报…金戈铁马之声与眼前静谧的书香格格不入。

“同学?”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斜对面响起,带着一丝迟疑。

沈昭回神,目光聚焦。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整洁白衬衫、戴着细框眼镜的男生,气质斯文儒雅,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中国历代货币史》。他指了指沈昭手边的《宣和画谱》和旁边几本摊开的《宋代经济史纲》、《榷场制度考略》,脸上带着学者式的认真和好奇:“冒昧打扰。看你对宋代的书画和经济史都这么关注,尤其是《宣和画谱》这种内府着录…你对宋徽宗的‘画学’取士和当时宫廷书画收藏对民间经济的影响,有什么特别的见解吗?”

沈昭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这男生气质干净,眼神清亮,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磋磨的书卷气,与朝堂上那些老谋深算的面孔截然不同。她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收回目光,声音平淡无波:“见解谈不上。徽宗重艺,设画院,倡‘神、逸、妙、能’,搜罗天下名迹于宣和内府。其意在标榜文治,粉饰太平,亦或…以画艺之盛,掩盖边事之颓?”她语气微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至于影响…内府重金搜求,权贵附庸风雅,带动书画古玩价格畸高,汴京潘楼一带,巨贾云集,交易动辄千金。此非经济之福,实乃财富畸形聚敛,民脂民膏,尽入豪奢玩好之彀中。靖康之耻,金人掳掠,内府珍藏散佚殆尽,岂非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她的话语平静,却字字如刀,剖开繁华表象下的脓疮。

男生(顾砚舟)愣住了,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没料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沉静甚至有些冷淡的女生,竟能一针见血、甚至带着如此尖锐的历史批判眼光直指核心。他思索片刻,推了推眼镜,脸上浮现出浓厚的兴趣和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精辟!一针见血!那以你之见,艺术繁荣与经济基础,当如何平衡?或者说,国家层面的艺术推崇,其界限何在?”

沈昭的目光掠过他手中的《中国历代货币史》,淡淡道:“艺可载道,亦可娱人。载道者,当厚植根基,泽被后世;娱人者,量力而行,适可而止。若为君王一人之癖好,倾举国之力,则与商纣酒池肉林何异?界限…”她微微抬起眼帘,那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历史烟云,“在于为君者心中,是万民社稷重,还是一己私欲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书画珍玩,亦是水。”

顾砚舟心头剧震!这番言论,格局之大,眼光之毒,根本不像一个刚入学的大一新生!他甚至从她最后那句平静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中,感受到一种近乎俯瞰苍生的漠然与威严。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伸出手:“经济系,顾砚舟。同学高论,振聋发聩。不知能否请教姓名?”

“沈昭。”她报出名字,并未与他握手,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已重新投向窗外灰暗的天空,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对话从未发生。指尖在桌面无意识的划动停止了,留下几道浅淡的、无人能懂的印痕。

顾砚舟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即自然地收回,脸上并无尴尬,反而兴趣更浓:“沈昭…我记住了。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向你讨教。”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抱着书转身离开,步伐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沈昭没有回应。图书馆的寂静重新包裹了她。只有窗外呜咽的风声,像是千年时空外传来的、未曾停歇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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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园西北角,几排低矮破旧的红砖平房,墙皮斑驳脱落,窗户蒙着厚厚的灰尘。门口挂着一块字迹模糊的木牌:清华校办工艺美术厂。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燃烧的呛人烟味和泥土的气息。

沈昭跟着辅导员周维明走进其中一间最大的厂房。光线昏暗,机器大多蒙尘停转,只有角落几个老师傅还在慢吞吞地拉坯、修胚。气氛沉闷压抑。厂长是个头发花白、愁眉苦脸的老头,姓赵,搓着手,唉声叹气:“周主任,您看…这…这实在是撑不下去了。订单断了小半年了,仓库堆满了卖不出去的瓶瓶罐罐,工人们工资都欠了仨月…上面说再没起色,就要…就要关停分流了…”几个老师傅也停下手中的活计,沉默地看着他们,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虑和麻木。

周维明眉头紧锁,环顾着这凋敝的景象,叹了口气:“赵厂长,院里也是没办法。市场经济冲击太大,咱们厂子设备旧,产品没特色,竞争不过南方那些私营厂…这次带沈昭同学过来,就是看看能不能从设计上想想办法,她是傅院长都看重的好苗子…”他话没说完,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设计再好,没有市场,没有资金,也是白搭。

沈昭没有说话。她的目光掠过那些蒙尘的机器,落在墙角堆积如山的次品和废料上。大多是些造型平庸的青花瓷瓶、釉色浑浊的陶罐。她的脚步停在了一堆被随意丢弃的塑胎废品前。其中一只梅瓶素胎引起了她的注意。瓶身线条还算流畅,但口沿处有一道明显的窑裂,被判定为废品。

她蹲下身,伸出指尖,轻轻拂去素胎上的浮尘。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前世记忆深处,关于宫廷御窑、关于无数失传的秘技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泛起微澜。她记得一种早已湮灭于战火的“跳刀”技法,以特殊手法持刀,在高速旋转的坯体上刮削出细密如鱼籽、排列如冰裂的独特纹理,对泥料湿度和匠人手感要求极高。

“有修坯刀吗?”沈昭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沉寂的厂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都是一愣。赵厂长茫然地“啊?”了一声。一个蹲在角落闷头抽烟的老师傅抬起头,布满老茧的手从工具箱里摸出一把木柄修坯刀,递了过来,眼神里带着疑惑。

沈昭接过刀。刀身是普通的钢片,木柄磨得油亮。她走到一台闲置的拉坯机旁,示意老师傅接通电源。轮盘开始缓慢转动,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她没有用旁边调好的泥料,而是直接从废料堆里捡起一块沾着灰尘、略显干硬的深色陶泥,放在轮盘中央,双手捧住,十指以一种奇异的角度和节奏开始用力。

水飞溅。泥土在她手中如同被赋予了生命,驯服地旋转、拔高、收拢…不过短短十几秒,一个造型饱满、线条挺拔的梅瓶素胎雏形已赫然立于轮盘之上!速度之快,动作之精准流畅,让旁边几个干了一辈子陶瓷的老师傅都目瞪口呆!这根本不像是在拉坯,更像是在…召唤泥土塑形!

沈昭的动作并未停止。她左手稳如磐石地扶住瓶身,右手执起那把普通的修坯刀。就在瓶身随着轮盘高速旋转的刹那,她手腕猛地一抖!刀尖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频率,如同灵蛇吐信,又似蜻蜓点水,在湿润的泥坯表面极其快速地跳跃、刮削!

“嚓嚓嚓嚓嚓——!”

一阵密集如急雨打芭蕉的轻响骤然响起!刀尖与泥坯接触的瞬间便弹开,留下一个细微到极致的凹点,随即又闪电般落在旁边另一处…动作快得只见一片模糊的刀影!她的手稳得可怕,每一次跳跃都精准无比,每一次刮削都浅尝辄止。奇异的韵律感从她手臂传递开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赵厂长忘记了叹气,周维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老师傅们忘记了手中的烟卷。整个破败的厂房里,只剩下轮盘低沉的嗡鸣和那令人心悸的、如同金戈相击的“嚓嚓”声!

不到一分钟!沈昭手腕一收,刀光顿敛。轮盘缓缓停下。

一个通体布满细密、均匀、排列如冰裂又似鱼籽般凸起纹理的梅瓶素胎,静静地呈现在众人眼前。那纹理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一种奇异的光泽,带着一种原始而神秘的美感,与刚才的平庸素胎判若云泥!

“这…这是什么刀法?!”刚才递刀的老师傅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他几步冲到轮盘前,颤抖着手想去摸那瓶子,又怕碰坏了似的缩回来,眼睛死死盯着那神奇的纹理,“跳…跳刀?!是传说中的跳刀纹?!”

沈昭放下修坯刀,用旁边水桶里的水随意冲洗了一下手上的泥浆,声音平淡无波:“试试吧。素烧后,施青白釉,高温还原焰。关键在于泥料配比和烧成温度的控制。”她报出了一串精确的泥料配比数字和窑温区间,仿佛在背诵一段烂熟于心的经文。

赵厂长如梦初醒,激动得语无伦次:“快!快!按沈同学说的!配泥!准备进窑!老王,你来烧!一定要按沈同学说的温度来!”整个死气沉沉的厂房瞬间活了过来,老师傅们爆发出惊人的效率。

三天后。还是那间破败的厂房。气氛却截然不同。空气灼热,弥漫着窑火散尽后的余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老王师傅戴着厚厚的石棉手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窑炉里捧出一只通体青白、温润如玉的梅瓶。当瓶子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时——

“嘶……”

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梅瓶亭亭玉立,釉色青中泛白,白中透青,如冰似玉,均匀纯净。最令人震撼的是瓶身上那遍布的纹理!在温润如玉的青白釉色下,那细密如鱼籽、排列如冰裂的跳刀纹路清晰可见,仿佛无数细小的星辰被凝固在釉层之下,随着光线的流转,折射出变幻莫测、幽深神秘的光泽!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朴、灵动、高贵的气息扑面而来!

“成了!真的成了!跳刀纹!失传的跳刀纹啊!”老王师傅老泪纵横,捧着瓶子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周维明震撼得说不出话。赵厂长激动得直搓手。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考究西装、带着金丝眼镜、操着浓重港普的中年男人在几个校办人员陪同下,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他是香港有名的古董商兼收藏家,黄锦荣,这次来清华本是洽谈其他合作,无意中听说校办厂在试验一种失传技法,立刻赶了过来。

“黄…黄老板…”赵厂长连忙迎上去。

黄锦荣的目光瞬间就被老王师傅手中那只青白跳刀纹梅瓶牢牢吸住!他几步冲上前,甚至忘了基本的礼仪,一把从老王手里几乎是“夺”过了瓶子,动作快得让旁边的周维明都皱了下眉。

黄锦荣捧着瓶子,手指颤抖着抚过瓶身上那神秘莫测的跳刀纹,又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仔细端详釉色和光泽,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扫视众人,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谁?这是谁做的?这瓶子…我要了!开个价!”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安静站在角落阴影里的沈昭。她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背着她的帆布画夹,仿佛眼前这价值连城的珍宝与她毫无关系。

黄锦荣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到了沈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快步走到沈昭面前,急切地问:“这位…同学?这瓶子,是你做的?这跳刀技法…你从何处学来?师承哪位大师?”

沈昭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无师自通。随手一试。”

“随手一试?!”黄锦荣声音拔高,几乎破音,“这…这怎么可能!这是失传的绝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小同学,明人不说暗话。这只瓶子,我出五十万!港币!立刻现金支付!另外,只要你告诉我这跳刀技法的完整工艺流程和配方,我再付你一百万!不!两百万!港币!”他竖起两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

“轰——!”厂房里瞬间炸开了锅!五十万!两百万!港币!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不过几百块的年代,这简直是天文数字!赵厂长和几个老师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呼吸粗重。周维明也震惊地看着沈昭,又看看黄锦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昭身上,等待她的反应。巨额财富唾手可得,足以改变她这个“孤女”窘迫的现状。

沈昭的目光掠过黄锦荣急切的脸,掠过他竖起的手指,最终落在他怀中那只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流转着神秘星辉的青白梅瓶上。她沉默了几秒钟。前世,宫廷秘技无数,只为帝王一人享乐,多少巧匠心血,最终埋没深宫。今生…

她抬起头,看向激动又忐忑的赵厂长,看向那几个眼含期盼的老师傅,看向这间破败却承载着无数人饭碗的厂房,最后,目光平静地迎上黄锦荣灼热的视线。

“瓶子,送你了。”沈昭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如同玉石相击,在寂静的厂房里回荡,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喧嚣和热切。

“什么?!”黄锦荣以为自己听错了。

“至于技法,”沈昭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丝毫波澜,“此非我沈昭一人之私产。”她转向已经完全呆滞的赵厂长和老师傅们,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赵厂长,王师傅,跳刀技法的泥料配比、刮刀手法、施釉要点、窑温控制流程,稍后我会详细写下,交予厂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惊愕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此技,当归华夏。”

话音落下,整个厂房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煤炉里未燃尽的煤块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黄锦荣脸上的激动和志在必得彻底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错愕和深深的惋惜。他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面容平静的少女,仿佛第一次认识她。赵厂长和老师傅们则眼圈发红,嘴唇哆嗦着,看着沈昭,如同看着一尊降临凡尘、普度众生的神只。周维明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意。

沈昭不再看任何人,微微颔首,转身,背着她那个半旧的帆布画夹,走向厂房门口。夕阳的光线从破旧的木门缝隙斜射进来,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那身影单薄,却挺拔如青松。

门外,是深秋清冷的空气和铺满落叶的道路。她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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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学生活动中心,小礼堂。屋顶悬挂的彩色纸带在通风口的气流中微微晃动。空气里弥漫着廉价化妆品、汗水和年轻人特有的躁动气息。学生会主席竞选大会正在进行最后的拉票环节。台上灯光刺眼,台下人头攒动,嗡嗡的议论声如同蜂巢。

现任学生会主席、经济系大三的徐明阳,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站在话筒前,慷慨陈词,指点江山,举手投足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与优越。他父亲是某实权部委司长,母亲是知名大学教授,家世显赫,是本次竞选毫无争议的头号热门。

“…因此,整合资源,提升效率,加强校际交流,打造更具国际视野的清华学生会,是我未来工作的核心!我相信,凭借我的经验和能力,以及各位同学的支持,我们一定能…”徐明阳的声音透过音响,自信而富有感染力。

台下,李曼坐在靠前的位置,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笑容,时不时和旁边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的女生交换着兴奋的眼神。孙薇薇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瞟向礼堂后排角落那个安静的身影——沈昭。她依旧穿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背着她那个标志性的帆布画夹,坐在一群热情高涨的同学中,显得格格不入的沉静。陈招娣缩在沈昭旁边,紧张地绞着手指。

徐明阳的演讲结束,掌声雷动。主持人接过话筒,按照流程询问:“还有哪位候选人需要做最后的陈述?”

台下安静了一瞬。忽然,一个清冷平静的女声在礼堂后排角落响起,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空气:

“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沈昭。她站起身,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走向舞台。帆布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轻微而稳定的声响。灯光打在她身上,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在强光下显得有些透明,勾勒出单薄却笔直的肩背线条。

“她?沈昭?”

“她也要竞选主席?”

“开什么玩笑?一个新生?还是美院的?”

“听说她家…”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愕议论。

李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徐明阳站在舞台侧边,双手抱胸,看着一步步走上台的沈昭,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弧度,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笑话。

沈昭走到舞台中央,站在话筒前。刺目的灯光让她微微眯了下眼。台下是黑压压的人头,无数道目光,好奇、质疑、审视、不屑…如同无形的箭矢。灵魂深处,属于沈知白登临九五、接受万民朝拜的记忆碎片轰然翻涌,那山呼海啸的“万岁”声浪几乎要冲破时空的阻隔!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翻腾的洪流。不能暴露。这里是清华,是1999年。

她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动作不疾不徐。礼堂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想听听这个“传奇”新生要说什么。

沈昭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没有开场白,没有客套,直接开口,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遍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沉静的力量:

“学生会,非名利场,亦非官僚衙署。当如古之稷下学宫,为同学发声之喉舌,解困之桥梁,切磋砥砺之园地。首要,在‘实’字。”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台下嗡嗡的议论声小了下去。

“何为实?”她自问自答,目光如电,“其一,信息通达。校务决策,经费流向,活动预算,当定期公示,置于阳光之下,如《周礼》所载‘悬法象魏’,使众人皆可见、可察、可问。暗箱滋生猜忌,阳光方育信任。”

台下有同学开始点头,小声议论。

“其二,权责对等。当选者,非官老爷,乃服务者。其权,源于同学信任所赋;其责,在于切实解决同学所难。宿舍水电维修拖延、食堂菜品价格虚高、图书馆占座乱象、体育场馆开放不足…”她一连串说出好几个学生日常抱怨最多的问题,台下响起一片深有同感的应和声。

“其三,言路畅通。设立常设信箱、定期座谈,广纳建言,无论褒贬。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疏则通,通则久。”她引用了《国语》中的典故,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

徐明阳脸上的轻蔑渐渐消失了,眉头微微蹙起。这个沈昭…似乎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沈昭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神情各异的同学,最后落在了站在侧边阴影里的徐明阳身上。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锋芒:

“而非…空谈国际视野,高蹈云端,却无视脚下同窗疾苦。更非…以学生会为进阶之梯,汲汲营营,结党营私。”这话没有点名,但矛头所指,台下心知肚明。李曼的脸瞬间涨红,徐明阳的眼神骤然阴沉下来。

沈昭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对着话筒,声音斩钉截铁:“若当选,我沈昭在此立诺:一,一月内,解决食堂定价虚高问题,引入同学监督机制;二,两月内,推动图书馆智能预约系统试点;三,学生会账目,每月十号,线上线下同步公示,接受全体同学质询监督!”她的承诺具体、清晰、可衡量,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台下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远比刚才徐明阳结束时更热烈、更真诚的掌声!许多普通学生激动地拍着手,看向沈昭的目光充满了热切和期待。这才是他们想要的学生会!

“哼!”一声充满嘲讽和不屑的冷哼,透过话筒,异常清晰地打断了掌声。徐明阳不知何时走到了舞台中央,就站在沈昭旁边。他脸上带着矜持而冰冷的笑容,目光如刀,上下打量着沈昭,那眼神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沈昭同学…哦,不,或许该称呼你一声…沈小姐?”徐明阳的声音透过话筒,带着刻意的停顿和一种令人不适的玩味,“一番高论,确实精彩,听得我都热血沸腾了。”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尖锐而刻薄,如同毒蛇吐信,“不过,沈小姐,你站在这里,大谈权责、服务、信任…我倒想问问你,你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死死锁住沈昭平静的眼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尖锐:“红三代?好响亮的名头!可你沈家…如今还剩下什么?!”他环视台下,声音充满了蛊惑和鄙夷,“你父亲,那位曾经的沈将军,人走茶凉!你们家的产业,被瓜分得干干净净!你母亲那边…哼!一个孤女,靠着不知哪里来的关系挤进清华,靠着傅院长的偏爱拿了个奖,靠着不知所谓的‘运气’在校办厂出了点风头…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就敢站在这里,对着全体清华学子指手画脚、大放厥词?!”

他猛地一指沈昭,厉声质问,如同在审判一个罪人:“一个连自己家族都撑不起、连自己处境都看不清的‘落魄凤凰’,你拿什么让我们相信你有能力服务大家?你靠什么来兑现你那些天花乱坠的承诺?靠你那个破画夹吗?!还是靠你装神弄鬼的所谓‘气质’?!”

恶毒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舞台中央那个单薄的身影。礼堂里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这赤裸裸的人身攻击和揭人伤疤的恶毒惊呆了!李曼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孙薇薇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惊和一丝不忍。陈招娣吓得脸色惨白。

无数道目光,同情、怜悯、鄙夷、幸灾乐祸…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沈昭身上。

徐明阳满意地看着台下死寂的反应和沈昭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将其解读为强装的镇定),嘴角勾起胜利者的弧度,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沈昭动了。

她没有争辩,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看徐明阳一眼。她只是微微侧身,伸出右手食指,极其随意地、轻轻地在立式话筒的金属杆上,敲了一下。

“叮——”

一声清脆、短促、却异常清晰的金属颤音,透过高品质的音响,瞬间响彻整个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如同古寺晨钟,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净化的力量,瞬间涤荡了所有的喧嚣、议论和恶意!

所有人的心脏,仿佛都被这一声轻敲重重锤击!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牢牢吸附在那个敲击话筒的手指上!整个礼堂,陷入了一种更深沉、更诡异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沈昭缓缓抬起眼帘。灯光下,她的眼眸深不见底,平静无波,却仿佛蕴藏着万古寒冰和星辰大海。她看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愕、茫然、震撼的脸,最后,落在了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惊疑的徐明阳身上。

她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俯视。

然后,她微微倾身,靠近话筒。那清冷平静、却带着一种石破天惊般力量的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心尖上:

“沈家,还剩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如冷电,扫过徐明阳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扫过台下无数屏息凝神的面孔。

“还剩…”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源自血脉与脊梁的铮铮回响:

“——脊梁。”

脊梁!

两个字,如同两柄千钧重锤,狠狠砸在礼堂的地板上!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死寂!绝对的死寂!时间仿佛凝固了。

下一秒!

“哗——!!!”

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如同压抑的洪流冲垮堤坝!整个小礼堂瞬间被震耳欲聋、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掌声和欢呼声彻底淹没!那声浪如此巨大、如此狂热,带着一种被压抑后释放的酣畅淋漓和灵魂深处的共鸣!无数同学激动地站起来,用力地鼓掌,涨红着脸,大声叫好!

“脊梁!说得好!”

“沈昭!好样的!”

“这才是我们清华人!”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徐明阳脸色煞白,如同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山呼海啸般的景象,看着那个站在舞台中央、沐浴在掌声与狂热目光中、脊背挺直如青松翠竹的身影。他精心营造的优势,他恶毒的攻击,在“脊梁”二字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消融得无影无踪!他感到一阵眩晕,脚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李曼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如同戴上了一副拙劣的面具。孙薇薇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撼,有惭愧,还有一种…莫名的悸动。陈招娣也忘记了害怕,呆呆地看着,用力地拍着自己发红的手掌。

沈昭站在掌声的海洋中,微微闭上了眼睛。灵魂深处,属于沈知白君临天下的记忆碎片,与眼前这青春激昂的声浪轰然交织。前世,她坐拥江山,生杀予夺;今生,她孑然一身,却在这方寸舞台,以脊梁二字,赢得了属于她的第一场战役。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越过沸腾的人群,投向礼堂窗外深沉的夜空。夜色如墨,却仿佛有星火,正在她眼中无声地燎原。

---

未名湖的冬夜,冰封如镜。惨白的月光洒在平滑的冰面上,反射着清冷的光。湖畔的垂柳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中僵硬地摇摆。空气冷冽刺骨,吸一口气,鼻腔都带着冰碴的刺痛感。

沈昭独自站在湖畔的石舫上,背着她那个半旧的帆布画夹。她穿着单薄的棉衣,身形在寒风中显得愈发瘦削。她没有看冰封的湖面,目光投向遥远、深沉的北方夜空,眼神空茫而悠远,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片曾经狼烟四起、如今却不知是何模样的故国山河。灵魂深处,属于沈知白的记忆碎片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汹涌翻腾:塞外凛冽的风雪,金戈铁马的嘶鸣,将士冻裂的手掌紧握长矛,边关烽燧在寒夜中孤独燃烧的点点火光…那些为国戍边的忠魂,那些埋骨他乡的枯骨…一股混杂着悲怆、责任与无边孤寂的冰冷洪流,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不怕冻着?”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一件带着体温的厚实羊毛大衣,轻轻地披在了沈昭的肩上,阻隔了凛冽的寒风。

沈昭没有回头。熟悉的气息,是顾砚舟。她依旧望着北方,没有动,也没有拒绝那件大衣带来的暖意。冰冷的指尖在大衣袖子里微微蜷缩了一下。

顾砚舟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月光勾勒着他清俊的侧脸线条。他顺着沈昭的目光望向那片深邃的夜空,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每次看到你站在这里,总觉得…你眼里看到的,和我们不一样。”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寻,“你眼里…好像盛着千山暮雪,万里层云。”

沈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千山暮雪?她看到的,是千年前北境边关被鲜血浸透又被大雪覆盖的冻土,是无数将士未曾瞑目的双眼。她缓缓收回目光,落在脚下如墨玉般光滑冰冷的湖面上。冰层很厚,映着惨淡的月光,像一块巨大的、埋葬着往事的墓碑。

“不是暮雪。”她开口,声音被寒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一种沉入骨髓的冷冽,“是烽烟。”

顾砚舟心头猛地一悸!他侧过头,看着沈昭被月光映照得近乎透明的侧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沉重与苍凉,仿佛承载着跨越千年的血与火。

“烽烟?”他下意识地重复,带着困惑和一丝不安。

沈昭没有解释。她微微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那寒意似乎能暂时冻结灵魂深处翻腾的记忆。她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迅速消散,如同那些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过往。

“1999年…”她低低地念出这个年份,像是在确认一个坐标,“会是个…多事之秋。”她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顾砚舟皱起眉,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1999年?澳门回归,举国欢庆,还能有什么大事?他看着沈昭眼中那挥之不散的、如同实质的“烽烟”,心头那股不安愈发强烈。这个谜一样的女孩,她的世界,究竟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寒风掠过冰封的湖面,发出呜咽般的低啸,像是来自遥远时空的回应。石舫之上,两人并肩而立,一个眼中是未歇的烽烟万里,一个心中是难解的惊涛暗涌。月光清冷,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如墨的冰面上,沉默而孤寂。1999年的序幕,在无声的凛冬寒夜里,悄然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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