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赵秀兰出院的当天，赵小芸和苏念前后脚发动，进入了产房。
镇上医院规模不大，产房只有一个，两人只能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生产。赵医生和助产士们轮流照看两人，一边是苏念，一边是赵小芸，场面紧张而有序。
消毒水混合着血腥味在狭小空间里翻涌，苏念和赵小芸的产床之间只隔着一块褪成米色的蓝布帘。
助产士王爱红和季晴正用搪瓷盆烫煮产钳，铝制器械碰撞声混着产妇的呻吟，仿佛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前奏。
“再使劲！很好！就刚才那样！再来一次！看见头了！”王护士声音里带着急切，戴着劳保线手套的手背暴起青筋。
苏念的指甲深深掐进棉布产褥，她感觉有团火在盆骨间灼烧，恨不得用手把它挖出来丢掉。
帘子对面传来赵小芸撕心裂肺的哭喊：“我要死了！好痛呀，妈--”尾音被阵痛绞碎，化作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那一瞬间，苏念几乎以为自己也跟着痛了起来。她忍不住侧头望向那道薄薄的帘子，听见助产士季晴低声呵斥：“别叫！保存体力！再这样下去孩子要缺氧了！”
“不要分心！使长劲！”王爱红的手掌重重压上苏念的肚皮，突如其来的压力让她眼前一黑，闻到熟悉的铁锈味。
产房外，萧野站在产房门口，双手攥紧，指节泛白，眼睛死死的盯着紧闭着的大门，想要透过它看到里面正在为他九死一生的姑娘。
他的心跳快得像鼓点，每一声从产房传出来的呻吟、哭喊、器械碰撞的声音，都像是敲在他心口的锤子。
岑矜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同样一脸紧张的看着产房，生怕会从里面传出不好的消息。
“哇--”一声高亢的婴儿啼哭声撕裂晨雾，像是把整个产房里压抑已久的恐惧都撕开了一道口子。
王护士麻利剪断脐带，将女婴倒提着拍打后背：“凌晨五点零七分，女娃三斤八两。”
隔壁床骤然爆发的骚动打断了苏念的思绪。
“胎位横过来了！”季晴惊呼，声音里透着急促，“快准备转处置室！”
赵医生迅速检查了一下胎儿的位置，眉头紧锁。
孩子的肩膀卡在骨盆口，不是头朝下，也不是臀朝下，而是以一种极其危险的侧着身子，像个蜷缩的小虾米一般的肩先露情况。
“不能再等了。”赵医生沉声道：“必须立刻进行外倒转术。”
赵小芸听见这话，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疼...我受不了了...救救我的孩子...”
岑矜在外面听到动静，急得直拍门：“芸芸！锦贵已经在来医院的路上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她躺在产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滚落，湿透了鬓角的头发。她的双手死死攥住床单，指节泛白，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紫。
“小芸！”苏念侧过脑袋，隔着布帘隔着布帘喊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和虚弱，“别怕，我在你旁边呢...我们一起挺过去！”
帘子那头，赵小芸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泪水从眼角滑进鬓发，消失在汗水里。
“再来！肚子里还有一个！”王爱红的吼声惊醒了恍惚的苏念。她感觉体内又涌起熟悉的灼痛，这次来得更凶更急。
与此同时布帘的另一边，赵小芸的情况刻不容缓。
季晴一边整理器械一边催促：“再拖下去，孩子就要缺氧了！”
赵医生已经换上了一件旧白大褂，他搓热双手，站在赵小芸腹部一侧，低声说：“现在我要帮你把孩子转过来，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但你一定要配合我，深呼吸，放松腹部。”
赵小芸在外面听到了“转过来”三个字，忍不住哭喊起来：“医生啊，能不能剖腹？”
“我们这医院没有麻醉师，也没有手术条件！”助产士焦急地回了一句，“只能试试外倒转！”
赵小芸听懂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坚定的点了点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医生先是将手掌轻轻放在赵小芸隆起的肚子上，缓慢而有力地按压，感知胎儿的位置，然后用右手固定胎儿头部区域，左手缓缓推动胎儿的身体，一点点地旋转方向。
“吸气--慢慢吐气--放松。”医生一边推拿，一边引导她呼吸。
赵小芸的脸因剧痛扭曲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像是有人正在从她身体里抽出一根铁棍。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产房内，两个产妇的呻吟声、赵医生的引导声和助产士的指令，形成一种奇异的节奏。
“龙凤胎！男娃四斤整！”第二声啼哭响起，苏念的第二个孩子也顺利出生：“这是我接生的第一个双胞胎！”
整个房间似乎在这一刻松了一口气，连空气都变得轻快了些许。
连续两轮生产，她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整个人瘫软在产床上，四肢无力地垂落，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而紊乱，像刚从水里被人捞上来一样。
布帘另一侧的声音依旧一字不落的传入她的耳朵，对赵小芸多了一丝怜惜与敬意，心疼自己之余，又不免生出一丝庆幸，庆幸她肚子的两个孩子是来报恩的，没有折腾她这个老母亲，顺顺利利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动了！”季晴惊喜地说，“头下来了一点！”
赵医生点头，继续用力推，动作坚定却不粗暴。她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却腾不出手来擦，时间就是生命，孩子再不动出来，就会缺氧窒息。
赵小芸咬牙强忍着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剧烈颤抖，努力配合着医生的节奏，每一次宫缩来临，她都尽力放松腹部肌肉，让医生有空间去调整胎位。
王护士激动地喊道，“胎位正了！可以继续顺产！”
听到这句话，赵小芸像是从深水中浮出水面般，猛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床上，泪水混着汗水滑落下来，顺着脸颊滴落在枕巾上，洇开一片片深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