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抱起女孩的瞬间，所有黑影如百川归海般涌入他的影子里。月光透过彩窗投下斑斓的投影，在他们身后拖出一道宛如展开羽翼的诡异轮廓。
洛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宅邸。唯有他的低语萦绕在夫妇耳边：
“在完全黑暗的房间里待半小时即可。”
暮色沉沉，尼禄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洛尘肩头，最终彻底陷入梦乡。她纤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淡的阴影，手指仍无意识地攥着洛尘的衣领，仿佛连在梦中都害怕失去这份温暖。
“做个好梦。”
洛尘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步伐平稳地穿过石板小巷。远处花店的暖黄灯光在夜色中晕染开来，像是黑暗中的一座小小灯塔。
查尔斯如雕塑般伫立在花店门前，银白的发丝在晚风中微微拂动。老人挺直的背脊在月光下勾勒出一道剪影，唯有指尖轻微的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处理好了？“洛尘压低声音，以免惊醒怀中的女孩。
“是的，老爷。“查尔斯的声音比往常柔和，灰蓝的眼睛里泛着久违的光彩，“艾德文...邀请我明日一同去扫墓。因此，我想向您告假一日...“
夜风掠过巷口的风铃，发出清越的声响。洛尘注视着老人微微发红的眼眶，轻声道：“当然，这是您应得的，查尔斯。“
他小心地将熟睡的尼禄换到另一侧臂弯，月光洒在女孩恬静的睡颜上，“走吧，我们回家。“
“是，老爷。“
老管家微微欠身，步履却比往日轻快。他的影子与洛尘的交叠在一起，在石板路上延伸向远方亮着灯火的宅邸——那里不再只是一栋冰冷的建筑，而是承载着血脉与羁绊的归处。
晨雾如纱，笼罩着弗拉德家的玫瑰园。洛尘坐在铸铁雕花桌前，指尖轻抚茶杯边缘——这红茶是其他王国运来的晨露茶叶，却再也泡不出记忆里自己祖父杯中的苦涩。
“柯特哥哥早上好！“尼禄像只小云雀般扑进花园，惊飞了栖息在蔷薇丛中的蓝蝶。她裙摆上沾着草屑，显然刚在露水里打过滚。
“睡得好吗？“洛尘抿了口茶，晨曦为他的睫毛镀上金边。
“很舒服！很舒服！“小女孩张开手臂比划着，“那些黑影给我讲了超多故事！“她突然压低声音，“有个吸血鬼的叔叔说...“
茶杯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
“尼禄，“洛尘微笑着转移话题，“先去厨房找查尔斯爷爷要蜂蜜蛋糕好吗？我稍后来找你。“
“柯特哥哥睡糊涂了？查尔斯爷爷不是今天早上出门了吗？”尼禄嘟囔着向着宅邸走去。
当小女孩的脚步声远去后，灌木丛突然诡异地晃动起来。
“你怎么没死？“洛尘头也不抬地问道。
灰鼠从月季花架后钻出，皮甲上还沾着地宫特有的青苔。他撇了撇嘴：“别小瞧我的情报网！德古拉知道的秘密还没我鞋底的泥巴多——“话音戛然而止，“...抱歉。“
茶杯被轻轻放下。
“无妨。“洛尘的视线落在对方鼓胀的腰包上，“今天怎么专程来了？“
“哼，要等你回家还真是不容易。“灰鼠夸张地吐着口水，从包里拽出个脏兮兮的亚麻布袋，“要不是有个蠢货把家当落在地宫了我怎么会来！“
袋子倒扣在桌面：
破损的荆棘胸针，银刺断裂处泛着黑血
千疮百孔的斗篷，下摆还粘着某种荧光菌类
洛尘的手指悬在半空。这些本该永远埋葬在黑暗中的遗物，此刻竟裹挟着地宫阴冷的气息重回人间。
“还不快谢——“灰鼠的调侃突然卡在喉咙里。
因为洛尘正用那件破斗篷抵住前额，布料迅速洇开深色水痕。当他再抬头时，灰鼠已经别过脸假装研究玫瑰花。
“谢谢。“两个字重若千钧。
“唉，别搞得这么煽情“灰鼠胡乱摆手，爆炸头脑袋随着他的身体摇晃，“那啥没事我就先走一趟了，下次再见，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的！““他转身窜向围墙，却又突然刹住，“对了...“
晨光中，他脏兮兮的脸上浮现罕见的郑重：“记得先去翡冷翠一趟...“
话音未落，人已翻过墙头。只剩月季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像一场迟来的葬礼雪。
洛尘看着手中的破损的胸针“翡冷翠...”
灰鼠的爪子扒在爬满蔷薇的墙头，晨露沾湿了他脏兮兮的袖口。“对了小子——“他扯着嗓子喊道，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白鸽，“去给那个老家伙收尸吧！我把他运回来了！“
“哗啦——“
洛尘猛地起身，红茶杯翻倒在洁白的亚麻桌布上，茶渍如血般晕染开来。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只余下被风掀起的餐巾缓缓飘落。
仆人们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永远优雅的新任主人——那个似乎就算有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皱眉的年轻家主，此刻竟踉跄着撞翻了座椅，像头被刺中心脏的雄鹿般冲向大门。
“立刻通知查尔斯——“洛尘的吼声震碎了走廊的寂静，女仆长的裙摆因他带起的风剧烈摆动，“告诉他他的假期取消了！“
当洛尘撞开鎏金大门时，晨雾正被初阳撕开一道裂口。
一辆破旧的运煤车停在台阶前，车板上铺着发霉的稻草。灰鼠蹲在车辕上，缺了颗门牙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怎么样？这份‘大礼’够——“
他的话没能说完。
洛尘的手指死死扣住车板边缘，橡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稻草被风掀开的刹那，整个弗拉德庄园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德古拉·弗拉德的遗体安静地躺在煤灰与干草之间。仿佛只是在小憩而已。
他依旧穿着暗红色猎装，银质纽扣依然锃亮，仿佛有人精心擦拭过。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阖着，睫毛上甚至凝结着冰晶——就像刚刚从永冻冰川中挖出来一般。而他的胸口放着一朵新鲜的蓝玫瑰，花瓣上还滚动着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