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厌恶地瞥了眼这个难听的名字，终究振翅消失在暮色中，清鸣声与归雁相和。
石碑突兀地立在芦苇旁：“三不救：秦人、剑客、盖姓者！”
“呵……”少年负手绕过石碑，“如今天下皆归秦，这位主人倒是顽固。有趣的是，盖聂竟样样符合——不知结下了什么仇怨。”
紫衣少女沉默跟随，这正是嬴政最欣赏她的地方。
薄雾中隐约现出女童身形，约莫十岁光景。嬴政袍袖轻拂，烟霭立时消散。
\"小姑娘！\"
少年冲她招手，眯眼端详女孩发辫间闪烁的金芒，心中愈发笃定：\"此地是何处？\"
女童见二人神情和善，细声细气答道：\"此处乃镜湖医庄，二位是来寻医问药的么？\"
嬴政眼底漾起笑意：\"不错，在下......咳咳，我患了相思疾，需得好生医治。\"
言罢指尖悄悄勾了勾少司命的手心。紫发少女偏头望向石碑，佯作不觉。
\"小妹妹如何称呼？\"
少女梨涡浅现：\"我叫高月，大哥哥。\"
但见其肌肤胜雪，明眸含星，乌亮青丝结成双鬟，素净衣裙掩不住周身散发的清贵之气。
\"原来是月儿姑娘。久仰端木神医圣手仁心，这位是内子——\"
少司命松开掐在他腰际的纤指。嬴政假意蹙眉：\"这位是家妹，天生不能言语。\"
少女眸中流光微转，暗自着恼——她分明是不愿开口，倒被说成口不能言。
高月扑闪着眼睫：\"大哥哥真爱说笑。只是医庄规矩......\"
少年竖起三指信口道：\"其一我非秦人，其二不执兵刃，其三在下姓秦，姓聂的绝户与我何干？\"
\"那便不好推却啦。\"
高月掩唇轻笑：\"请随我来，庄内机关颇多。\"
约莫半刻钟后，嬴政得见那位厌秦的端木蓉。只见她青丝高束，缠着紫藤纹首巾，细眉如柳映着清冷玉颜。
少年细观其兼具墨家医者风骨的装束，拊掌叹道：\"端木先生虽精医理，这'为道日损'之说却暗合道家玄机，妙极妙极。\"
端木蓉神色稍霁，听闻少年竟通医道，眼角不由浮起悦色——当世习武修文者众，通医术者却似凤毛麟角。
\"天布五行以育万物，人禀五常而生五脏。经络俞穴，阴阳玄机，变化无穷。若非才高识远，安能穷其奥妙？\"
\"仓促诊脉，草率开方；不参三部，未满五十；九候未明，阙庭不察。此所谓管中窥豹，欲决生死，实乃大难......\"
少年刚诵罢半篇《伤寒论》，端木蓉已拊掌称绝，心绪难平。
月儿听得频频颔首，却不知是否真个明白。嬴政暗自莞尔，这女子医术超群，姿容尚可，若能收归麾下自是上策。至于她仇秦之念，在嬴政看来不足挂齿——或诱以利禄，或巧言相劝，倘若不成，便以武力相逼。于他而言，手段本无高下之分。
二人叙话至夜阑，庄外忽传异响。端木蓉面色骤寒：\"有客造访，二位请回厢房歇息。\"
第十二章 离间计，姬如千泷
夜幕降临医庄之际，盖聂携少羽一行人悄然到访。此刻卫庄正置身咸阳与李斯虚与委蛇，明为归顺暴秦暗则伺机而动。实属形势所迫——鬼谷弟子纵然世代为敌，然面对嬴政独霸九州数百年的危局，纵使百年宿怨亦需暂且搁置， ** 存续之道。
卫庄潜入秦廷周旋，盖聂则负伤重归师门求医。恰逢墨家班大师途经，遂结伴奔赴镜湖求治于端木蓉。
未料端木蓉诊毕伤势后寒意更甚：\"剑刃所伤者不医，此乃祖训。\"轮椅中的项梁抱拳道：\"医仙明鉴！此君正是秦国剑圣盖聂。\"
\"原是暴君爪牙！\"端木蓉广袖一甩，\"项家主新伤未久尚可施救。至于此人——速速遣离！\"
项梁疾呼：\"盖先生于我叔侄有再生之德，万望通融！\"
\"墨家戒律，岂容僭越！\"
纷争未休之际，少羽忽觉异常，犹豫道：\"方才的月儿姑娘...怎不见踪影？\"
端木蓉闻言色变，连唤数声无果，众人慌忙四寻，唯剩嬴政与少司命暂居厢房未曾查看。
\"此间住的何人？\"
\"今日求医的两位年轻病患。尤其那位秦公子医术超绝，不可轻慢。\"
久叩无应，端木蓉面若金纸径直推门。
屋内空寂，仅余嬴政留书。
班大师展信细读，霎时脊背生寒。
\"燕室明珠已平安抵秦，盼端木先生尽心效力，若得苍龙七宿玄机更妙...\"
众人阅毕皆怒目而视，质疑眼神尽聚医仙。项梁捻须道：\"燕国遗珠？莫非就是失踪的月儿？\"
\"我从未...\"
端木蓉朱唇褪尽血色，辩白徒然。
\"老夫愿为小蓉作保！\"
班大师按住她战栗的肩：\"定是敌人反间毒计，小蓉绝非秦谍。当务之急乃救治盖先生，迎回公主之事容老夫速报机关城。\"
端木蓉强自镇定，在众目睽睽下着手医治。
班大师择僻静处详录事态，迟疑再三终添注：\"端木蓉其人当彻查。\"
机关禽振翼凌霄，密函直赴远城。
其生疑根由，尽在那四字秘辛——
\"燕国公主\"！
知晓高月真实身份者，天下不过五指之数。
............
\"疑种已播，静候其萌。\"
湖畔密林间，嬴政轻抚怀中战栗的高月：\"虽厌权术，天赐良机岂可错失...月儿？\"
少女挂着泪珠的脸庞微微抬起，方才的惊变让她措手不及，只觉得天地颠倒间身子腾空而起，此刻仍后怕不已。
\"别怕，总会再见到你端木姐姐的。\"
少年清朗的声线仿佛带着安抚的力量，慢慢驱散她心头的不安：\"哥哥会飞吗？\"
嬴政嘴角含笑：\"日后想飞随时告诉我。高月......月儿这名字倒也不错，但并非你真名。\"
他将小女孩交给少司命：\"传令月神，册封高月为阴阳家圣女，地位与三辉等同，免去跪拜之礼，恢复本名。\"
\"姬如，字千泷。\"
第十三章 星月交辉，燕亡
\"一掌之威，方圆数里尽成焦土？\"
大秦相府中，李斯面露骇然：\"陛下仅凭空一击，便将整座山峦夷为平地？\"
虽知帝王修为莫测，返老还童尚可理解，但这等改天换地之能，已非人力所能及。丞相失态地注视着白发剑客：\"确如你所言，昨日拂晓陛下密诏我与冯相......但流沙之主此时前来投诚，究竟有何企图？\"
卫庄眼中凝着寒霜：\"那一掌已毁我剑道根基，此生武道再难精进。流沙也需要寻找依靠，天下归秦已成定局......\"
这位昔日的han国大将军，执掌\"聚散流沙\"的杀神，向来刀口舔血面不改色。如今却收敛锋芒，低头称臣，令李斯暗自盘算之余，也不禁生出几分轻视。
谁能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流沙首领，竟被帝王吓得魂飞魄散？想到此处，李斯后背发冷——外人只见丞相权倾朝野，谁又知道他夜不能寐？那位端坐咸阳宫深处的身影，愈发深不可测。
\"李大人想必正需要流沙效力？\"
妩媚的女声打断思绪。紫衣女子扭着腰肢走近，正是赤练。
\"貌美如花，心毒似蝎。\"李斯仅扫一眼便移开视线，转向卫庄：\"先生当年是han国重臣，若愿效忠大秦，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他整了整衣冠，朝皇宫方向恭敬行礼：\"因我朝陛下，实乃旷古未有的明君。\"
…………
\"这就是东君的后裔？\"
阴阳家殿宇深处，阴影中的女子对星夜赶回的少司命点头：\"我会好生照料......东皇大人可还安康？\"
她特意加重\"大人\"二字。月神早知东皇太一已被调包——多年前她曾暗中试探，反被那人制服，连最宝贵的贞洁也被夺走。
二十四
她本满腔愤恨，却在光阴流转中将这份怨恨化作了执着的痴恋。
她不懂为何如此，只当是情难自已。
实则更重要缘由在于对方身上流转的道法真意。
天地之道五十之数，天道演化四九之数，那隐遁的一线生机正是修道之人毕生所求的至宝。而作为天人的嬴政已然参透这遁去的一线玄机，在月神这等追寻天道的修行者看来，他便是大道的具现，心生敬慕实属寻常。
少司命微微点头，身影如烟消散。
月神轻纱掩映下的双眸深若寒潭，静静注视着惶惑不安的高月。她伸出玉指，轻抚女孩面颊，声若幽泉：\"千泷……你比我有福气。\"
年幼的女孩懵懂地望着她，心底涌起莫名的恐惧。
当月神牵着高月步入殿宇深处时，忽而止步：\"星魂，你要离宫？\"
阴影中浮现出一道瘦削身影，华服少年面色较女子更为惨白。高月刚瞥见他左眼淡紫色的焰纹便慌忙低头，仿佛那纹路会灼人眼眸。
\"陛下命我前往齐鲁与儒家三当家商议要事。\"少年抱臂冷笑，\"依我看直接发兵踏平便是，何必多此一举……\"他忽然盯着高月嗤笑，\"这小东西莫非是月神大人与情郎的私生女？\"
月神淡漠以对：\"此乃我阴阳家圣女。\"
\"圣女？！\"星魂瞳孔骤缩，\"莫非是……东君之女？\"
见月神颔首，少年脸色愈发苍白：\"王翦已破蓟城，李信击溃燕太子，如今王贲直取辽东——燕国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