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从中县回去三乡的大货车上,看着不断倒退的风景。
江奔宇回想这一路的见闻,越是大地方人们的需求越大,暗中交易越是活跃,单单就那卖收音机这事来说,那也太疯狂了,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卖了多少台,只能从沉甸甸的装钱麻袋感觉到,绝对不会少到哪里去!
更重要的是,拥有上一世的政治嗅觉来看,昨晚这事,绝对会牵起来一道巨大的政治风暴,毕竟这年头,供销社才是老大,拥有物资分配和销售的权利,是通过计划经济体制进行的,这意味着物资的获取需要遵循特定的规则和渠道,而不是简单地用钱购买。
这是由于长期的战争破坏和经济建设的滞后,新中国成立初期面临着严重的物资短缺问题。为了解决物资短缺,国家实施了 “统购统销” 政策,通过供销社这一渠道,将农村的农副产品收购后供应城市,同时将工业品分配到农村。
供销社在计划经济时期承担着城乡物资流通的核心任务,负责统一调配资源,保障城乡供给。其使命是确保城乡居民能够获得基本的生活物资,如粮食、食用油、布料等。
但是昨晚江奔宇的行为,不知道打了多少个部门领导的脸?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问责丢官,弄不好官场都得震上一震,大把人得蹲号子,不然他今晚千叮万嘱唐承俊和洪建峰两人,这段时间不要做任何鬼市和黑市的活,安安静静地在家呆着,哪怕需要东西就去供销社够购买。
江奔宇也相信这场政治风暴,肯定也吹到三乡镇,所以现在回去安排一番。
与此同时。
中县县委大楼的会议室,哪怕是白天,会议室屋顶灯亮得发白,长条形会议桌被磨得发亮的胡桃木表面映着十几张严肃的面孔。
墙上挂着的“为人民服务”标语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与窗外渐浓的白色阳光形成鲜明对比——此刻,烟灰缸里的烟头明灭如星,中县各部门一把手的指尖在文件上翻出细碎的声响,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低鸣。
“说说看吧,相信各位昨晚都收到具体消息了。”中县县委书记放下搪瓷缸,缸底磕在桌面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他扫过全场时,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在前排正低头翻笔记本的供销社主任身上——那本蓝皮本子封面上,“物资调配记录”六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像块烧红的烙铁,烙在这场紧急会议的核心议题上。
供销社主任的指节捏得泛白。他扯了扯中山装的领口,起身时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昨晚鬼市中,贩卖的无数收音机像颗炸弹,炸碎了供销系统表面的平静:本该按计划配给中县的三百台“飞乐”牌收音机,没想到鬼市上成了“现货供应”,而供销社仓库的账本上,出入库记录上根本没有任何记录,这不得不怀疑。
“书记,这事怪我监管不严。”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昨晚的事情,但这么大量的收音机出现在鬼市,绝不是单个‘蛀虫’能捣鼓出来的。”他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市场调研报告,纸页上用红笔标着中县城区五处黑市交易点,“我建议分两步走:第一,彻查供销系统内部审批流程,从采购、仓储到出库,每个环节的经手人都要过筛子——您看这库存单,上个月申报的‘收音机缺额’明明还在等上面批复,黑市却已经‘货源充足’了,内鬼不揪出来,以后估计满天遍地都是倒爷了。”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翻动文件声。革委会主任重重拍了下桌子,茶缸里的浓茶晃出边缘,在桌布上洇出深褐色的印子:“这分明是资本主义尾巴又翘起来了!”他指着桌子上的《人民日报》社论,手指戳着“严厉打击黑市鬼市交易”的标题,“计划经济是社会主义的根基,现在倒好,有人敢在根底下挖墙脚?老百姓私下换个鸡蛋、卖把青菜,咱睁只眼闭只眼,那是体谅民生,但这次不一样——收音机是什么?说严重点是意识形态传播的工具,供销社掌握的‘计划物资’,现在居然绕过体制流通,这不是打我们的脸,是打整个计划经济体制的脸!”他转向县委书记,目光灼灼,“我建议全县联动,不仅查城区,各乡镇也要同步启动‘严打’,尤其是那种城乡结合部,历来是黑市交易的‘活络地’,得派工作组下去蹲点。”
公安局局长放下手中的案件记录。他翻开的本子上,密密麻麻记着近期接到的“可疑交易举报”:某个穿的确良衬衫的中年男子常在钢厂附近出没,骑二八大杠自行车的年轻人总在凌晨三点进出裁缝铺——这些看似零散的线索,此刻在会议室的灯光下,拼成了一张绕过供销社的“黑市网络”。“我们已经锁定了几个关键联络点。”他敲了敲地图上用红圈标出的位置,“但需要交通局配合设卡,检查过往货车的货物清单——您看这收音机的运输量,靠自行车驮不动,必然得走公路运输,只要卡住省道的几个关卡,就能查到或者断了他们的物流线。水路就算了吧,上次三乡镇的走私案,现在按照这样的巡逻密度,没有人傻到自己撞枪口上吧!”
交通局局长立刻接过话头:“对!重点还是在陆地上,国道省道乡道的各个检查站,现在立刻马上就能加派人手,24小时查验过往车辆。另外,各乡镇的乡村公路也会安排流动巡查,那种挂着‘农副产品运输’招牌却装着木箱的货车,重点抽查。”他顿了顿,看了眼供销社主任,“不过话说回来,供销社的物资审批流程是不是也该捋一捋?老百姓想买台收音机得等三个月,黑市却随时能‘供货’,说到底,还是供需间的缝太大了——”
“先解决‘违规’的问题,再谈‘供需’!”县委书记打断他的话,指节敲着会议桌沿,“现在首要任务是刹住这股黑市之风,不然传到地区去,咱们中县就是‘计划经济执行不力’的典型!”他掏出上级刚发的“整顿市场秩序”文件,油墨味还未散尽,“文件里明确说了,对‘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行为要‘露头就打’,咱们得拿出雷霆手段,不仅要抓人、封摊子,还要开全县公审大会,杀一儆百!”
“那就按两部走:”县长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决断,“第一,供销系统内部自查,三天内交出经手人名单,纪委全程介入,绝不姑息任何‘内鬼’;第二,公安、交通、革委会联合行动,今晚就布控城区黑市点,明早派工作组下乡镇,重点查各乡镇。”他敲了敲供销社的报告,“记住,既要查‘卖货的’,也要查‘供货的’,把这条绕过体制的链条连根拔起。另外,”他看向革委会主任,“公审大会的事暂缓,先摸清底数,别搞‘扩大化’,但该打的‘样板’一定要打,让老百姓知道,计划经济的规矩,不能破。”
散会时,体制的“大手”已然扬起,,在计划经济的框架里,任何偏离轨道的“活跃”,都必须被及时纠正。“大手”即将落下,而这场发生在会议室里的讨论,不过是风暴来临前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