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丁群矛盾的爆发,是发生在他弟弟丁立偷偷过来找他之后。
生活的粗粝,铺排着晦暗与亮色。
丁立尽管智力不如成年人,但他的身体素质很不错,经常会被暂时收养的叔伯吩咐去干些很繁重的杂活,比如吆喝他去扛木头,下地耕田,让一个智力受损的孩子去做这些成年人都很吃力的重体力活,让丁立在他们家族,像是一个汉字被写错又涂改得面目模糊的存在。
有一天,丁立偷偷过来找丁群,丁立哭泣说,“他不愿意呆在他叔伯家里,他们对他不好。经常指使他干活,还不让他吃饱。”
这个世界给予丁立的,总是比他需要的多,爱,连同伤害
我非常心疼丁立,我都恨不得自己是他的亲哥哥,这样我就可以照顾他,不让他去承受那些不该他承受的无奈。
看见我,丁立拉着我的手,微微咧嘴笑,白白的牙就露了出来。但我深知丁立的处境有多艰难,这张稚气的笑脸背后,藏着的都是咬紧牙关。
丁立明显更喜欢我,每天都亲热地喊我东东哥哥,每天晚上都要跟我睡,要我抱着他,给他讲故事,我帮丁立洗每天换的衣服,早早起来把他的早餐做好,中午还会回去给他做午饭,吃完晚饭陪他出去玩,周末更是一天都在外面疯,游儿童乐园,爬山,逛商场,他跟在我屁股后面咯咯的笑。
每当我快要下班时,他就一直睁大眼睛望着窗外,嘴唇边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有时,我也会问丁立,你想东东哥了吗?丁立就极其认真地说,想了。我又问:哪儿想了呢?丁立就眨巴着眼睛,认真地说,脑袋想了。
丁群明显对丁立严厉很多,经常动不动就训斥,比如丁立衣服没洗干净,他会劈头盖脸一顿说教,告诉丁立衣服应该怎么洗,还要丁立演示给他看。吃饭有饭粒从嘴角掉下来,他会要丁立捡起来吃掉,地没拖干净,也会要丁立一遍遍重新再来。
丁立虽然也有悲哀,他虽然也常常满满含着眼泪,但他只要一看见我下班回来,立刻把那含着眼泪的眼睛笑了起来。
丁群见不得我对丁立太好,我们为丁立发生过小的争执,每次争执时丁群都在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并不与我的目光交会,完全是自说自话的感觉。
呆了一段时间,丁群就坚决要送丁立回去,丁立不愿意回去,舍不得我,拉着我的手哭,眼神透着无助,我就劝丁立,就让他在这里呆着呗,回去谁照顾他啊,怎么说也不是你叔叔伯伯亲生的。
丁群说,“总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
我说,“呆够了他自然就会回去。”
丁群说,“我一天那么忙,哪有时间照顾他。”
我说,“你忙你的,丁立我来管,我会把他一天三顿饭都安排好。”
丁群突然说,“我家的事儿你少管,丁立就是这个命,得认这个命,你这么做会让他看不清现实......”
虽然丁立是个成年人了,但他的智力是个孩子,他眼睛里的万物闪闪发光,自由生长,自我教会他画画后,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画画,我给他买了好多彩笔,他每天像个孩子似得,拿着彩笔东一笔西一笔画,没有章法,简单芜杂,却一片葳蕤,生机勃勃。
我没想丁群竟然信宿命论,这让我有点生气,目光阴阴地拧着丁群,我说,“你家的事儿我管得还少啊。”
丁群突然锐利地凝视我,眼睛象猫头鹰一样尖利,用更大更激烈的声音说,“所以,要你以后少管,他又不是你弟,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他是死是活和你有半毛钱干系吗。”
我没想到丁群会这么跟我说话,悲凉装满了整个胸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
我瞪了他一眼,说了句“不可理喻”,拉着丁立的手就准备出门,丁群却挡在了丁立的面前,不允许我带丁立出去。
真的不明白丁群缘何突然薄情寡义至此,我只好悻悻甩门而出。
我在外面呆到很晚才回去,回到住处,丁立已经被丁群送回老家了。
丁群再回来,就生病了,发着高烧。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我早上出门去上班,看他那屋没有动静,以为他上班去了。下班回来,他的房间传来痛苦的呻吟声,推开门,发现丁群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眼窝也凹陷了下去。一摸他的额头,发烧了,额头烫得像火炉,瞳孔烧得亮晶晶的,很是可怜。
我帮他量了体温,竟然烧到了40度,心疼地问他,“你今天一直在家躺着?”
他没说话。
我快速下楼给他买退烧药了,吃完退烧药,他又睡着了。等我吃完饭,洗完衣服,再去看他,他的烧还是没退。
我对发烧一向很敏感,我冲他喊,“起来呀,我送你去医院。”
他甩开我拉着他的手,很抗拒地说,“不去,睡一觉就好了。”
我说,“走啊,你这是高烧。”
“不去。”他翻侧到另一边。
“去啊!”我开始抱他。
“去什么去!”他终究还是发脾气了,“唠唠叨叨,烦都烦死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媳妇了。”
“烧死你得了!”见他如此不领情,我一气之下,松开了抱着他的手。
走出他的房间,我本来不想再管他了,但突然想起,大学期间,我有次发烧,他半夜三更背着我,走了两三里路,去医院急诊,打完退烧吊瓶,我的烧才退了。
我只好又下了趟楼。
我想起小区不远处就有家诊所,赶紧跑去诊所,那个胖胖的男医生还挺负责,背着药箱就跟我走了。
医生说丁群扁桃体发炎,导致高烧一直不退。
扎上针后,男医生教了我怎么拔针,给我留了些酒精和药棉就下楼了。
我开始烧水,收拾他的房间,房间里,满地都是擦鼻子的卫生纸、臭袜子、脏衣服脏内裤。我一边收拾一边抱怨孟莉,这个孟莉,每次在关键时刻就见不到她人影。
当我熬好粥,清理完他的房间,把他的臭袜子、脏衣服和脏内裤洗完晾好,他的药水也打完了。
拔完针,我把熬好的瘦肉粥端过去,他皱起了眉头,脑袋侧过去了,不想喝。
我就开始给他喂面包,我把面包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硬往他嘴里塞。
他开始挣扎。
我突然就发火了。
我说,“丁群,你要么现在就给我搬出去,要么你现在就给我乖乖吞下去,你别想学你父亲,死在我这里,这房子是我租的。”
他不再挣扎,开始嚼我塞进去的面包。
我给他喂瘦肉粥时,他喝着喝着,眼泪扑簌就掉碗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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