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终于出院了。
由于马上面临期末考试,他可能也觉得邓怡美不是很适合他,就自行终止了和邓怡美的交往。
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我间接干扰的成分,我多次在冬冬面前说邓怡美太矫情,太作。
期末考试前几天,邓怡美还是会凑过去找冬冬聊天,冬冬假装低头看书,一声不吭,不愿再搭理她。
我明显看见邓怡美的脸上露出迷茫和空荡,整个人的状态,是飘着的。
期末考试结束后,我和冬冬一起回家,走到大桥上,邓怡美堵住了我们。
邓怡美说,“周冬冬,你过来一下。”
冬冬看她一眼,问,“你有事吗?”
邓怡美说,“有事。”
冬冬对我说,“东东,你稍等我一会儿。”
邓怡美却径直走到我面前:“周振东,你先回去吧,我和周冬冬有话要说。”
我说“好。”
正欲离开,冬冬一把拉住我:“东东,你别走。”
邓怡美和冬冬走到大桥头的那棵樟树下面,激烈地说着什么。不一会,就传来邓怡美激动还尖锐的叫喊声,“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就看见邓怡美美丽的脸庞后有一道深深的忧伤,蒙蒙的目光突地跳了几下,眼泪就流出来了。
在大桥上突突地跑起来,越跑越远,最后像个黑色的小点点,消失不见了。
冬冬和邓怡美的爱情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我问过冬冬,“为什么要和邓怡美分手?”
冬冬看着我,认真地问我,“你想知道?”
我说,“想。”
冬冬说,如果要在她和你之间选一个,我选你。
我紧紧抱着冬冬,就像溺水的孩子,紧紧抱住一块求生的木头。
之前,我还一直为我们之间脆弱的感情伤怀。
其实,真正脆弱的是我自己。
我们一家还是从布兰坊搬到了桐梁的街上。
搬家那天,冬冬跑前跑后帮忙把东西往车上搬。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搬,我奶奶要继续留在老房子住,大部分东西父亲都不打算搬走,菜地、猪圈、鸡舍都还在,那些牲口也都还养着,反正也不远,骑自行车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新家的家具我父亲早就准备好新的,尤其是我卧室的书桌、椅子、书柜,父亲专门请木匠打了一套新的。
我父亲还给我装了台灯,一打开,亮得刺眼。后来我父亲改成了两套光,一套比较亮,一套相对柔和。
搬完东西,我要冬冬上我卧室看看,他不愿意去,着急往外走,我追了出去,拉着他,你走那么快干嘛。
冬冬说,“家里还等我回去干活呢。”
我送他回布兰坊,冬冬显得满脸愁容,每走一步都像是忧心忡忡,甚至是大祸临头的样子,走到大桥头的那棵香樟树下,冬冬停下来,对我说,“不用送了,回去吧。”
我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
冬冬拐到那棵香樟树的后面,我跟过去,那棵香樟树很大,像座山似得,坐落在河边,一面朝河,一面朝大马路。
冬冬突然一把抱着我。
冬冬说,“东东,晚上睡觉我想你了怎么办?”
我说,“那我过去跟你一起睡。”
冬冬摇了摇头,“算了,叔叔不让。”
我说,“那你上我家跟我一起睡。”
冬冬说,“我倒想。”
我说,“想就来。”
冬冬还是那句,“算了,我不想惹叔叔生气。”
我这才知道,我父亲找过冬冬,要他以后不要老去找我,以免影响我的学习。
我相信我父亲为了我的学习,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自我读初中后,他对我学习的关注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对女人身子的关注程度。
林站好几个他同事的孩子都读高中,有的甚至读中专、师范了,虽然他的那些工人同事喜欢一边喝着酒,一边开着低俗的玩笑,但他们每次谈到儿子,各自的眼睛里立马放出灿烂的光芒。
理所当然,我就是我父亲喝酒谈资的光芒。
活到我父亲这个年纪,更多时候就是拼孩子,两个哥哥没了,两个姐姐也废了,能替父亲撑起门面的不就剩下我一个了吗。
有这样一个段子,孩子因成绩不好,被家长骂笨鸟,孩子不服气地说:“世上笨鸟有三种,一种是先飞的,一种是嫌累,不飞的。”
家长问:“那第三种呢?”
孩子说:“这种最讨厌,自己飞不起来,就在窝里下个蛋,要下一代使劲飞。”
我父亲就属于第三种。
但我父亲也有不同的地方,他要我使劲飞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心,为他撑门面。
只不过,我本身也属于比较爱学习的那种,父亲的虚荣心并未给我带来多大压力。
我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我想到了邓怡美。
我总觉得冬冬和邓怡美的交往很是诡异,现在想来,冬冬这么做,不仅仅只是为了抗争包办婚姻了。
我说,“你和邓怡美谈恋爱也是为了躲我,故意疏远我吧。”
冬冬突然不说话,眼睛一闪,里面就有了层薄薄的湿气。
我说“你怎么了?”
冬冬沉默不语。
我靠过去,冬冬把手搭在我的肩膀。
“东东!”他温情地喊我的名字。
“恩!”
“我该回去了。”
“我陪你再走一段。”
“不用,你回去吧。”
“再走一段。”
“快回去,听话,叔叔和婶婶在家等你吃饭。”
“那我回家吃饭了,我会经常过去看你。”
“好!”冬冬转身,抬腿快速地走,越走越快,越走越远,最后渐渐洇进旷野白茫茫的雾气中。
我凄然走在大桥上,金色的阳光在慢慢的、一层层铺散开来,照着我孤独的身影。
我并不喜欢桐梁街上的环境,太嘈杂,每个人说话都那么大声,经常有人叉腰站在大街上吵架,骂大街的声音像响雷砸过来。
吵架的大部分都是直系亲属关系的人,比如兄弟、姐妹、妯娌、叔伯、婆媳等等,很多人围着看热闹,脸上露出神秘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