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皇朝,冬雪初歇,朝阳乍现。
京师北隅,大理寺矗立于冰霜之间,气势森然。
朱墙黑瓦,石兽威严,厚重宫门掩映在一片肃穆冷意中。
青石铺地,雪迹未融,几株梅枝横生墙头,清香点点。
在这寒意森森的清晨显得愈发孤傲清绝。
此时,大理寺主堂之上,数人肃然端坐。
案前香炉缭绕,烟丝袅袅升腾,掩映着一张张沉冷的面庞。
正堂之上,丞相王恒居中,身披玄色狐裘,面容肃穆如山,目光沉静而锋利。
其左侧,刑部尚书顾庭之端坐,眉眼如刀,一笔一划皆透着凛然正气;
右侧则是大理寺卿沈清越,年轻而冷峻,身姿修长,目光如霜,不染尘埃。
三人皆是权柄中枢,坐于堂上,宛若铁律三山,令在场诸人不敢妄语。
堂下,观星司首领许成立于一侧,身披月白飞鱼服,肩插绣金羽令,面容清瘦,五官如雕。
眉宇间带着几分江湖冷厉与书卷之气交织的独特锋锐。
他是皇帝的眼,朝堂上的影,若他在场,便无人敢敷衍推诿。
而在堂下正中,跪坐着数人。
五皇子宁林,面色苍白,神情紧绷,双手死死握着膝盖,指节发白座于一侧。
而他身侧的心腹杜玄,也是一脸惶然之色,跪在地上,低头不敢多言。
再旁边,便是那位少府寺卿和他那年仅十六七岁的儿子。
此刻皆面露怯意,却也隐含着解脱的意味。
这审讯,已持续了大半日。
宁林原先试图狡辩,辩称此事另有隐情。
但当堂上放出人证,杜玄低头认罪。
少府寺卿之子供出他转交密信于宦官之事实时,宁林便开始语无伦次。
那宦官原是唯一知情人,却早已死于数日前的火灾。
原本这案件中没有任何确凿物证,哪怕宁凡抓住了蛛丝马迹,也仅能作为疑点提出而非定罪。
但在那日朝堂之上,当少府寺卿之子站出。
当杜玄忽然现身,当宁林惊愕错乱的神情泄露心防之时,一切就都不再需要多言了。
他的崩溃,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此刻,堂上沉静已久,王恒缓缓开口,声音如钟如鼓,沉稳而有力:
“诸位,眼下人证俱在,疑点尽除,案情也已水落石出。”
他环视堂内,目光在顾庭之、沈清越与许成三人之间缓缓流转。
接着又说道:“若无异议,便由本相将此事奏报天听,还陛下一个交代。”
顾庭之点头:“老臣附议。”
沈清越淡然应声:“无异议。”
许成则略一颔首:“陛下已有所料。”
三人表态如定海神针,气氛顿时压得更沉。
而五皇子宁林闻言,终于再难保持克制,猛地抬头。
脸色惨白如纸,语带颤抖:
“不,不对!丞相大人,你不能这样!你说过会帮我的!”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皆是一惊,空气霎时凝滞。
王恒神色瞬间一变,脸色由沉静转为冷厉。
一拍桌案,猛然喝道:“放肆!”
他目中寒光爆射,字字如刀:“本相为大玄丞相,所辅之君唯有陛下一人。”
“五殿下你身为皇子,却敢口出大逆不道之言?!”
宁林闻此雷喝,整个人身子一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若是再扯出自己与王恒暗中勾结之事,只怕连皇子之身都保不住。
顿时低头闭口,不再言语,面如死灰。
而一旁的观星司首领许成,则微微眯起了眼。
意味不明地看了王恒一眼,却并未多言。
王恒自知此子已非可用之才,留他不过一祸。
当然心里也在暗暗庆幸,自己幸亏不是站位于他。
之前也不过是因为大皇子不在,才与之推诿,也幸亏没有与之有较深联系。
如若不然,今日恐怕难以善了。
接着看着宁林慌忙无措的样子,遂不再理会。
转头道:“既如此,诸位若无异议,便散堂吧。”
……
京师皇宫。
午后阳光透过层层金瓦琉璃,落在紫宸殿前的金砖玉石之上,映出如水光般斑驳浮影。
御花园梅树花开半枝,宫人悄声穿行其间,往来不息。
今日的宁龙,并未如前些日子那般阴郁,而是面带几分闲适。
九公主宁琦玉已平安归来,宁凡也未让他失望。
而那最令他满意的大皇子,据说已离京不远。
而其他王朝也都自顾不暇。
正是临近年会的关键时刻,一切仿佛都在向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殿中,王恒拱手而立,微弓着身。
“陛下,关于前些日子的案子,今日已彻查清楚。”
宁龙没有转头,只轻轻应了声:“说吧。”
王恒躬身道:“此案确系五皇子宁林所为。”
“佛光寺有人暗中联络于他,提议共对六皇子殿下,五殿下因旧怨心起,遂答应协助。”
“随后命宫中内监设计引九公主出宫,被佛光寺所掳。”
“虽未加害,但此等行径,已属谋逆。”
宁龙神情未变,仿佛这些早在他预料之中,只轻轻点头。
王恒接着问道:“陛下,不知此事该如何处置?”
宁龙沉吟片刻,道:“封王。”
“封王?”王恒面色不变,心中却已然了然。
这所谓封王,不过是贬至地方,不得召见、不得还京,远不如看似荣耀的外壳那般风光。
对于没有兵权根基的五皇子而言,已与废黜无异。
他问道:“那不知封往何地?”
宁龙略一沉思,忽然语气平静地道:“此事,去问六皇子。”
王恒一惊,旋即低头道:“是,陛下。”
这已非第一次了。
可每一次,六皇子宁凡所获的信任,都比上一次更重。
这意味着什么,王恒心中再清楚不过。
但他并未多言,恭恭敬敬行礼后退下。
……
紫宸殿外,落雪微飘。
王恒身影远去之后,观星司首领许成踏雪而至,步入殿中。
他身形消瘦,着月白官袍,长发束起,眉目冷峻,手中执着一卷竹简,双眼如寒潭幽深。
宁龙看他进来,便淡声道:“你回来了。”
“是。”许成躬身,神色恭敬。
“属下查验此案,与丞相大人所言基本无异。”
“五皇子确为主谋,而杜玄与少府寺卿之子,皆为从犯。”
宁龙点点头,淡淡道:“说实话。”
许成略一犹豫,终是抬头,道:
“属下还发现一事……五皇子与丞相,似乎尚有些其他关联。”
宁龙闻言,微微抬起眼皮,沉静地看着他:“继续说。”
“……不过,此事多为私下走动,并未涉朝纲。”
宁龙静默半晌,缓缓道:“王恒……是世家之首。”
“如今天下未稳,不可轻动世家。”
“只要不妨大局,不涉逆行……便任他罢。”
许成低头:“属下明白。”
……
紫宸殿外风雪渐紧,满地素白。
而在这风雪之中,一局大棋,已然落下数子。
局中人未察觉,局外人却早已心知肚明。
而那接下来的风云,正自年会起。
一点点将这静谧的皇都,再度推向暗潮汹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