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二年(公元606年)
洛阳城北的夯土层浸着血色,三千民夫用麻绳拽着巨型石碾在冻土上滚动。监工宇文恺的鞭稍扫过人群,指着新绘的仓窖图纸吼道:\"窖底要垫九层灰,少一层就填你们骨头进去!\"他腰间挂着炀帝亲赐的金鱼符,上面刻着\"永济\"二字——这符本该挂在永济渠漕船上,此刻却成了催命符1。
子夜时分,宇文恺独自摸进含嘉仓地基。白日里夯实的窖坑突然塌陷,露出地下玄宫。二十八盏白骨灯笼悬在四壁,中央青玉案上摆着半块带谷壳的粟米饼——正是他昨日克扣民夫口粮时掰碎的那块。
\"宇文监造要用什么换永固粮窖?\"
青铜傩面掌柜从阴影中浮现,手中算盘珠是二十八颗发霉的黍粒。宇文恺盯着案上《仓窖营造法式》,那书页突然显出幽冥当铺的甲骨文契约:\"以骨易窖,以魂换仓。\"
\"三百民夫的十年阳寿,换粮窖千年不腐。\"宇文恺扯下民夫名册摔在案上,血指印在\"永济民夫三千\"处晕开。掌柜的枯手抚过名册,那些墨字突然化作黑蚁钻入地缝:\"再加监造大人的味觉。\"
次日开窖仪式上,宇文恺将掺了香灰的粟米酒泼入窖底。三千民夫突然集体僵直,眼珠翻白跳进窖坑——他们的躯体在触底瞬间化作白骨,与草木灰、木板、谷糠层层交叠,形成九重防腐结构。当最后一层席子封顶时,民夫名册上的朱砂名字全部褪色。
三个月后,洛阳暴雨冲垮永济渠堤坝,含嘉仓四百座粮窖却滴水未进。炀帝在巡视时抓起把粟米,发现谷粒竟在掌心发芽:\"此真神仓也!\"他没注意到宇文恺嗅闻贡米时毫无反应——那人的鼻腔里已长满霉斑。
大业七年,宇文恺发现粮窖木板上浮现人脸。那些被他典当的民夫魂魄,正通过谷糠缝隙向外渗血。更恐怖的是含嘉仓开始\"吃粮\":新运来的江淮稻米入库三日便霉变成灰,仓底却传出清晰的咀嚼声。
\"监造大人可知粮窖为何要垫九层?\"垂死的民夫张三在咽气前冷笑:\"九乃数之极,你造的四百窖,正合四万八千冤魂......\"话音未落,他的躯体突然干瘪,皮肤下凸起蠕动的谷粒。
征辽大军开拔前夜,含嘉仓突发异变。守仓兵卒看见粟米堆里钻出拇指大的黑甲虫,虫背上赫然是民夫的面孔。这些仓虫顺着永济渠扩散,所过之处粮仓尽成空囤。宇文恺带人火烧粮窖时,发现火焰里腾起的黑烟竟凝成甲骨文\"债\"字。
当最后一座粮窖坍塌时,宇文恺在灰烬里捡到半块粟米饼——正是七年前他典当味觉那夜掰碎的残块。咬下的瞬间,他尝到三千种死亡滋味:饿殍的酸腐、自缢的腥涩、累毙的咸苦......
终局轮回
大业十四年,瓦岗军攻破洛阳。李密在含嘉仓遗址拾到本《幽冥仓典》,书中记载着活人祭窖的秘法。当他在新筑的洛口仓重复同样仪式时,没人注意到地窖阴影里坐着个戴青铜傩面的老者——他手中算盘正将\"永济民夫三千\"的旧债,转入新的名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