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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腻腻的方桌,粗陶碗里晃荡着浑浊的劣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油脂、汗酸和某种难以名状食物发酵混合的刺鼻气味。萧遥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软塌塌地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冰冷的桌面,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秤砣。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水光,目光涣散地扫过这间号称“八荒通衢”实则破旧不堪的野店大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喧嚣的声浪几乎要掀翻那几根歪斜的、布满虫蛀痕迹的顶梁柱。他的思绪飘得很远,飘到一张柔软、干净、散发着阳光气息的床铺上——那才是此刻他灵魂深处唯一的渴求。

“让开!”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裹挟着毫不掩饰的蛮横与凶戾,粗暴地撕裂了客栈里所有的嘈杂。整个大堂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杯盘碗盏的碰撞声、高谈阔论的吹嘘声、跑堂伙计的吆喝声,尽数被掐灭。所有目光,惊疑的、畏惧的、看热闹的,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源头。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庞大得惊人的身躯彻底堵死。来人身高绝对超过九尺,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虬结贲张,皮肤呈现出一种坚硬的古铜色,油亮得如同抹了层厚厚的桐油。他上身仅着一件粗陋的兽皮坎肩,粗硬的毛发从边缘顽强地钻出,下身是同色系的兽皮短裤,紧紧勒在粗壮得如同树干的大腿上。每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木板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他脑袋剃得溜光,只在后脑勺留了一小撮扎成辫子的头发,随着步伐甩动。一张脸如同刀劈斧凿般棱角分明,带着原始而凶悍的气息,尤其那双铜铃巨眼,开合间精光暴射,扫视之处,无人敢与其对视,纷纷低头避让,拥挤的人潮硬生生被他撞开一条通路。

他像一头闯入羊群的狂暴巨熊,目标极其明确,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汹涌地扑向大堂角落那个依旧懒洋洋趴着的身影——萧遥。

“你就是那个被雷劈的萧遥?”巨汉在萧遥桌前站定,如同铁塔矗立,阴影彻底将萧遥笼罩。他的声音如同两块沉重的磨盘在相互碾压,震得桌上的粗陶碗嗡嗡作响。

萧遥连眼皮都懒得完全抬起,只是从趴伏的臂弯里勉强露出一条眼缝,瞥了对方那几乎要撑爆兽皮的胸膛一眼,鼻子里懒洋洋地哼出一个单音:“嗯?”

“某家金刚门,铁塔!”巨汉声若洪钟,胸膛一挺,兽皮坎肩下的肌肉块块隆起,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听说你有点邪门歪道,专会取巧?某家偏不信这个邪!来,接某一拳试试斤两!” 话音未落,一股狂暴凶戾的气息已从他身上轰然炸开,卷起地上的灰尘打着旋儿飞起。他右臂肌肉瞬间坟起,条条青筋如同扭曲的巨蟒在古铜色的皮肤下疯狂游走,整条手臂仿佛凭空粗壮了一圈,带着令人牙酸的筋骨摩擦声,猛地向后抡起,蓄势待发!拳头未至,那挤压空气产生的沉闷风压已经扑面而来,吹得萧遥额前的碎发向后狂舞,身下的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桌面上的粗陶碗剧烈跳动,浑浊的酒液泼洒出来。

大堂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抽泣声。所有人都知道金刚门体修的拳头意味着什么——那是真正能开碑裂石、生撕虎豹的恐怖力量!这一拳下去,别说是血肉之躯,就是一块精铁疙瘩恐怕也得被砸扁!不少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那即将发生的惨烈景象。几个离得近的食客更是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唯恐被那可怕拳风的余波扫中。

就在那只蕴含着开山裂石之力的巨拳,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即将狠狠砸在萧遥那张依旧懒散的脸孔上时——

趴着的身影动了。

动作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只是随意地抬起了搁在桌沿的右手,动作轻柔舒缓,仿佛不是要去格挡那足以轰碎山岩的恐怖一击,而只是要去拂开眼前一只恼人的蚊蚋。五指自然舒展,食指微微探出,指尖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似乎萦绕着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极其微弱而纯粹的光芒,如同晨曦初露时草叶尖上凝聚的一滴露珠,纯粹、剔透、不染纤尘。

那根看似纤细脆弱的手指,就在铁塔那粗壮如攻城锤般的手臂运行轨迹上,于某个极其精妙的瞬间,极其精准地落下。落点既非拳锋,也非臂膀肌肉最厚实处,而是手肘后方一个极不起眼的凹陷——曲池穴。

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狂暴的能量碰撞。只有一声轻微到几不可闻的“噗”,如同熟透的浆果被轻轻戳破表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铁塔那张凶悍狰狞、写满必胜信念的脸庞上,狂暴的杀意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愕和茫然所取代。他感觉一股完全无法抗拒、又极其刁钻诡异的柔劲,如同最滑溜的泥鳅,瞬间钻入了自己手臂发力的核心节点。那股力量并不刚猛,却像一把精准插入锁孔、轻轻一扭的钥匙,瞬间瓦解了他全身凝聚的、足以撼动山岳的狂暴力量!手臂内奔涌如岩浆的磅礴气血和狂暴真元,被这轻轻一点彻底截断、搅乱!

更诡异的是,他原本笔直向前、势若奔雷的冲势,竟在那股诡异柔劲的牵引下,硬生生地偏离了目标,并且产生了一种无法理解的旋转力量!他那庞大沉重的身躯,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重量和平衡,变成了一只被无形鞭子狠狠抽了一记的巨型陀螺!

“呼——!”

一阵沉闷的风声响起。铁塔那九尺高的巨硕身躯,竟真的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以那只被点中的手臂为轴心,极其笨拙、又极其迅猛地原地高速旋转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

他那剃得精光、油亮反光的头顶,在旋转中划出一个又一个滑稽的圆圈。沉重的步伐踏在腐朽的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每一次落下都震得整个客栈似乎都在摇晃。巨大的离心力让他身上的兽皮坎肩呼啦啦作响,几乎要被甩飞出去。他努力想稳住身体,那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跳,口中发出野兽般的怒吼,铜铃巨眼瞪得几乎要裂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怒和憋屈,然而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遏制这股越来越快的旋转势头!

客栈大堂里,死寂无声。落针可闻。只剩下铁塔沉重的脚步踏地声和他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所有的嘲笑、所有的轻蔑、所有的看热闹心态,都在那庞大身躯滑稽又诡异的旋转中,被彻底冻结、粉碎,化为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们张着嘴,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死死地盯着那个还在原地疯狂打转的金刚门体修,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鬼魅景象。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瘦弱小子,一根手指,点得金刚门以力量着称的体修原地转圈?

这比传说中萧遥被雷追着劈还要离奇!还要荒谬!还要……惊悚!

萧遥慢悠悠地坐直了身体,还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衣襟,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灰尘。他甚至还端起桌上那个幸存的、泼洒了大半酒水的粗陶碗,凑到嘴边抿了一口,随即嫌弃地皱了皱眉,又把碗放下了。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皮,看向那个转速终于开始减慢、但依旧头晕眼花、脚步踉跄如同醉酒巨人的铁塔,嘴角勾起一丝懒洋洋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用力过猛,下盘虚浮得跟踩在棉花堆上似的。金刚门的桩功,都练到狗肚子里去了?”他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能让人气炸肺的关切,“头晕不晕?还想再转两圈助助兴?”

“吼——!!!”

铁塔的怒吼如同受伤濒死的洪荒巨兽发出的咆哮,瞬间炸响,震得大堂顶棚的灰尘簌簌如雨落下。那吼声中蕴含的狂暴怒意、滔天屈辱和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杀机,让所有旁观者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又往后退开几步,生怕被这头发狂凶兽的怒火波及。

他那张古铜色的脸膛此刻涨成了骇人的紫黑色,额头、脖颈上粗大的青筋如同一条条扭曲的蚯蚓疯狂跳动,铜铃巨眼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死死锁定萧遥,仿佛要用目光将其千刀万剐。巨大的屈辱感像毒火一样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原地打转?当着这么多蝼蚁的面?这是对他毕生苦修、对金刚门无上威名最恶毒、最彻底的践踏!

“小杂种!老子要撕了你!”铁塔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他不再有任何保留,体内沉寂如火山的力量彻底喷发!

轰隆!

他脚下那本就饱受摧残的厚实木板再也承受不住这股骤然爆发的巨力,如同脆弱的枯枝般寸寸碎裂,木屑纷飞。铁塔庞大的身躯借着这股狂暴的蹬踏之力,如同从九天坠落的陨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再次朝萧遥猛扑过去!这一次,他的速度更快,力量更猛,气势更加惨烈!两只簸箕般大小的巨拳紧握,手臂上虬结的肌肉高高隆起,如同覆盖了一层古铜色的岩石铠甲,拳锋前方的空气被极度压缩,发出刺耳的爆鸣!他要用最原始、最狂暴、最碾压的方式,将这个带给他奇耻大辱的小子彻底轰成一摊肉泥!

面对这携着山崩海啸之势、足以将钢铁都砸成齑粉的扑击,萧遥脸上的那点懒散终于彻底敛去。但他依旧没有选择后退,更没有硬撼其锋的意思。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比刀锋更冷冽、比星光更幽邃的精芒,仿佛能洞穿一切力量的流转轨迹。

就在铁塔那恐怖的拳头裹挟着死亡风暴,距离他面门不足三尺,狂暴的拳风已经吹得他鬓发狂舞、衣衫紧贴身体的刹那——

萧遥动了。

这一次的动作,依旧快得如同鬼魅,却又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从容韵律。他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角度向左侧倾斜,幅度之小,仿佛只是被风吹动了一下衣角。与此同时,他那只修长白皙、与对方岩石巨拳形成鲜明对比的右手再次探出。

没有硬碰硬的格挡,没有炫目的能量光芒。

他的指尖,如同穿花蝴蝶,又似灵蛇吐信,精准到令人头皮发麻地捕捉到了铁塔扑击动作中,肩、肘、腕三个关节在力量转换瞬间那转瞬即逝的滞涩点!

第一指,轻柔地拂过铁塔右肩肩髃穴。触感微凉,如同羽毛扫过。铁塔只觉右肩处凝聚的排山倒海之力猛地一滞,像是奔涌的江河被瞬间筑起了一道无形堤坝,力量运行轨迹顿时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偏差。

第二指,迅疾地点在铁塔右肘曲泽穴。指尖蕴含的柔韧暗劲如同最刁钻的毒针,瞬间刺入。铁塔闷哼一声,整个右臂的协调性瞬间被打乱,前冲的拳头不由自主地向内偏移了几分。

第三指,如同蜻蜓点水,极其隐蔽地在他右腕大陵穴上轻轻一拨!这一拨,时机、角度、力道,妙到毫巅!如同在一条即将奔腾入海的狂流中,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石子虽小,却恰到好处地改变了水流的最终方向。

三指连环,一气呵成!快得只在旁观者眼中留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呃啊——!”

铁塔口中爆发出一声惊怒交加、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痛吼。他感觉自己全力轰出的右拳,完全失去了控制!那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并没有砸向那个可恨的小子,而是在那三指连拨的诡异牵引下,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划过一个极其别扭、违反人体常理的轨迹,朝着他自己的左脸狠狠砸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铁塔空有一身移山填海的巨力,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收力的念头都才刚刚升起!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皮肉骨骼撞击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铁塔那如同岩石般坚硬的巨大拳头,结结实实、毫无花架地轰在了他自己那张紫黑色的左脸颊上!

咔嚓!

细微却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一股殷红粘稠的血箭,混合着几颗白森森的碎牙,猛地从铁塔口中狂喷而出,在昏暗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线。他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一个趔趄,眼冒金星,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颠倒。沉重的脚步咚咚咚连退七八步,每一步都深深陷入腐朽的地板,留下清晰的凹痕。最终,他再也无法维持平衡,庞大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千年巨木,带着一声轰然巨响,直挺挺地砸倒在地板上!

整个“八荒通衢”野店,陷入了一片死寂,一种近乎真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时间仿佛被冻结,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所有人都像是被无形的寒冰冻僵在原地,保持着各种惊愕、恐惧、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珠子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脱落,死死盯着大堂中央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金刚门的体修,以肉身强横、力能扛鼎着称的铁塔,竟然……被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萧遥,用几根手指头随意拨弄了几下,就自己狠狠一拳砸翻了自己?还打得吐血崩牙?

这已经不是邪门了!这简直是妖法!是鬼神莫测的手段!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世间竟有如此荒谬绝伦、又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斗方式!

几个原本还存着捡便宜心思的散修,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手脚冰凉,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的储物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阴影里缩去。

“嗬…嗬……”铁塔躺在一片狼藉的地板碎木中,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左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紫黑发亮,如同塞了个巨大的馒头。鼻梁明显塌陷下去,嘴角撕裂,鲜血混着涎水不断淌出,染红了身下的碎木屑。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但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那诡异的一拳中被打散了,尤其右臂,更是酸麻胀痛,完全不听使唤,稍微一动就牵扯得整条手臂的关节如同错位般剧痛难忍。他只能徒劳地仰面躺着,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上方布满蛛网和灰尘的房梁,里面充满了狂怒、屈辱、剧痛,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茫然和恐惧。

萧遥轻轻甩了甩右手,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指尖沾染了灰尘。他微微蹙起眉头,低声嘀咕了一句:“劲儿还挺大,震得手指头有点麻……”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道菜的火候。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轰隆隆!

毫无征兆,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雷鸣,如同远古巨兽在九天之上苏醒,猛地炸响!声音穿透了破旧客栈的屋顶,直接在所有人的头顶滚动、碾压!

咔嚓!!!

紧接着,一道刺目欲目的惨白电蛇,撕裂了客栈窗外沉沉的暮色,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暴气息,直劈而下!目标赫然正是萧遥!

“又来了!”萧遥那张一直挂着懒散或无奈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一丝近乎抓狂的恼怒。他猛地抬头,瞳孔中映出那道撕裂长空的恐怖雷光,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低声咒骂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

他不敢怠慢,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身体在原地留下一个极其模糊的残影,真身已如鬼魅般向后疾退数丈!速度之快,甚至在原地带起了一股小小的旋风,卷起地上的灰尘和碎木屑。

轰!!!

那道狂暴的天雷狠狠劈落在萧遥前一瞬站立的位置!

惊天动地的巨响!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整个客栈大堂!狂暴的能量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四面八方!空气被挤压、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

那厚实的地板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洞穿、撕裂、粉碎!一个直径丈许、深不见底的焦黑大坑赫然出现,坑洞边缘还残留着跳动的惨白电弧,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浓烈的焦糊味、臭氧味和木头燃烧的烟气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连连咳嗽。狂暴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席卷整个大堂,桌椅板凳如同稻草般被掀飞、绞碎!靠得稍近的几个倒霉食客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被狠狠撞飞出去,砸在远处的墙壁或柱子上,生死不知。整个破旧的客栈都在剧烈地摇晃,灰尘、木屑、瓦砾如同暴雨般从顶棚簌簌落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坍塌!

强光散去,雷音余波在耳中嗡嗡作响。

萧遥的身影出现在数丈开外,背靠着一根还算完好的柱子,姿态依旧称得上从容,只是脸色比平时更白了几分,呼吸也略显急促。他右手下意识地紧紧按在自己胸前衣襟内,似乎护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前,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兀自冒着青烟、电弧闪烁的恐怖焦坑,以及一片狼藉、哀鸿遍野的大堂,嘴角那丝惯常的懒散弧度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后怕、恼怒、以及深深无奈的郁结。

“没完了是吧?”他抬起头,对着那乌云翻卷、雷光隐隐的苍天,咬牙切齿地低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一片、只剩下伤者呻吟的破败大堂里,“劈!劈!劈!上瘾了是吧?有本事你丫下来单挑啊!” 那语气,活脱脱一个被无赖反复骚扰、终于忍无可忍的市井小民。

他护在胸前的手掌下,隔着薄薄的衣料,隐约能感觉到一块坚韧兽皮的轮廓和其上凹凸不平的特殊纹路——那是他之前顺手从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身上“摸”来的,当时就觉得这玩意儿材质奇异,上面鬼画符似的纹路隐隐透着不凡,还没来得及细看,麻烦就接踵而至。此刻这天雷,似乎格外“关照”他揣着这东西的时候?萧遥心头疑云顿起。

角落里,一直静静旁观、如同冰雪雕塑般的凌清雪,此刻清冷的眉宇间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默默站起身,雪白的裙裾拂过沾染灰尘的地面,走到萧遥身边,声音依旧清冽如泉:“此地不宜久留。” 她看了一眼那巨大的焦坑和满目疮痍,又瞥了一眼外面乌云压顶、雷光隐现的天空,意思不言而喻。

萧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胸腔里那股被雷劈出来的憋闷吐出去。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认命般地点头:“走走走!惹不起还躲不起么?这鬼地方……” 他嫌恶地扫了一眼烟尘弥漫、哀嚎不断的大堂,以及那个躺在碎木堆里哼哼唧唧、半边脸肿成猪头的铁塔,“晦气!”

两人不再耽搁,身形一晃,如同两道轻烟,迅速掠出这已沦为废墟的“八荒通衢”野店,没入外面愈发浓重的暮色和山林阴影之中。

夜色如墨,沉沉地泼洒下来,将连绵起伏的山峦吞噬成一片模糊而狰狞的轮廓。白日里的喧嚣和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战斗,仿佛被这浓重的黑暗彻底隔绝,只留下山林深处愈发清晰的虫鸣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野兽的低沉咆哮。

萧遥和凌清雪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停了下来。这里地势隐蔽,几块巨大的山岩形成天然的屏障,岩壁下方还有一道浅浅的溪流潺潺流过,发出清泠泠的水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呼……”萧遥背靠着一块冰凉的大青石滑坐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外衫,从贴身的内袋里掏出那块惹祸的兽皮信。借着穿过稀疏枝叶洒下的微弱星光,他仔细端详着。

兽皮质地坚韧异常,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褐色,触手温润,带着一种古老岁月沉淀的气息。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类似凝固血液的颜料,勾勒着繁复而神秘的纹路,线条扭曲盘绕,充满了蛮荒古朴的意味。这些纹路并非静止的图案,细看之下,竟仿佛有极其微弱的光芒在纹路深处极其缓慢地流淌、明灭,如同沉睡巨兽的微弱呼吸。萧遥的手指在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上缓缓摩挲,眉头紧锁。这绝非寻常地图或信件,更像是一种蕴含特殊力量、或者传递某种古老信息的符契或信物。

“妖族的东西?”萧遥低声自语,指尖感受到兽皮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苍莽妖气,如同沉睡的火山核心,“而且品级不低……那鬼鬼祟祟的家伙,偷这玩意儿干嘛?难怪被雷追着劈,这上面怕不是被下了什么厉害的追踪禁制或者引雷的咒法……” 他越想越觉得这烫手山芋麻烦,但内心深处又有一股强烈的好奇在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蛇类在枯叶上游走的“沙沙”声,极其突兀地从他们侧后方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

萧遥和凌清雪几乎是同时眼神一凛,瞬间收敛了所有气息,身体如同融入岩石的阴影般静止不动。萧遥更是闪电般将那兽皮信塞回怀里,手掌下意识地按在胸口。

那“沙沙”声时断时续,极其谨慎,带着一种捕猎者特有的耐心和隐匿。片刻后,声音消失。但萧遥和凌清雪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警惕。他们的灵觉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冰冷、滑腻、带着浓郁腥气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正极其缓慢而细致地从他们藏身的山坳扫过!这神识阴毒而贪婪,充满了非人的气息!

“蛇类妖物?还是修炼了阴毒功法的修士?”凌清雪以极细微的灵力传音入萧遥耳中,清冷的声线里带上了一丝凝重。对方隐匿气息的手段相当高明,若非刚才那极其轻微的移动暴露了一丝痕迹,他们几乎难以察觉。

萧遥微微摇头,眼神锐利如鹰隼,同样传音:“不是人。那股子腥臊气,隔着老远都能闻见,是妖,而且是道行不浅的妖。八成是冲着这东西来的。” 他再次按了按胸口兽皮信的位置,心头暗骂麻烦。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冰冷的妖异神识反复扫过他们所在的区域,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布下的无形罗网。

“我去取水。”凌清雪忽然站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平静,仿佛真的只是去溪边打水。她解下腰间一个空了的兽皮水囊,动作自然流畅。

萧遥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引蛇出洞。对方既然锁定了这片区域,一味躲藏反而被动。凌清雪主动现身,就是要看看这藏头露尾的妖物,究竟意欲何为。他点了点头,没有阻止,只是身体更加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所有感知提升到了极致,牢牢锁定着凌清雪走向溪边的身影和周围每一寸空间的细微变化。

凌清雪步履轻盈,如同月下仙子,缓缓走向那流淌着银亮月华的小溪。溪水在岩石间跳跃,反射着细碎的星光。她蹲下身,将兽皮水囊浸入清澈冰凉的溪水中,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绝美的侧影,山风拂过,扬起她几缕如墨的发丝。

一切看起来平静而自然。

然而,就在她专注地灌满水囊,准备起身的刹那——

“咻!”

一道细小的白影,快得如同撕裂夜幕的白色闪电,毫无征兆地从溪水对岸一丛茂密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荧光蕨类中暴射而出!目标并非凌清雪,而是她脚边一块微微湿润的岩石——那块岩石上,赫然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萧遥的气息!那是他之前掬水洗脸时无意留下的!

白影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白色残痕!一股极其精纯、带着冰雪寒意的妖气骤然爆发!

凌清雪的反应亦是快如电光石火!在那白影出现的瞬间,她眼中寒芒乍现!甚至来不及完全站直身体,右手已闪电般并指如剑,朝着那道白影袭来的方向凌空疾点!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骤然响起!一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冰蓝色剑气,从她指尖迸射而出!剑气并不宏大,却极度凝聚,速度快得惊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向那道白影!

这一剑,凌厉无比!充满了护犊般的决绝!

“吱——!!!”

一声尖锐凄厉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惨叫声划破寂静的山林夜空!

那道疾射的白影被冰蓝剑气擦中,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一滞,翻滚着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啪嗒”一声摔在溪边的碎石滩上。

借着清冷的月光,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小貂。体型不过巴掌大小,皮毛光滑得如同最上等的绸缎,在月光下流淌着柔和的银辉。它有着一双极其灵动的、如同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痛苦和惊恐。它的一条后腿上,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正汩汩地渗出鲜血,更诡异的是,伤口周围的皮肉竟然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晶,将涌出的血液都冻结住了!

雪玉貂!而且看其灵韵和血脉气息,绝非寻常妖物,更像是某种被精心豢养的珍稀灵兽!

就在雪玉貂发出惨嚎的同时——

“吼——!”

“何方宵小!敢伤公主灵宠!!”

数道饱含惊怒、如同闷雷滚过的暴喝声,骤然从四面八方炸响!声音中蕴含的磅礴妖力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狂抖!

唰!唰!唰!

数道高大、迅捷、散发着浓烈蛮荒妖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周围的密林阴影中闪现而出,瞬间将凌清雪和山坳方向隐隐围住!他们身形矫健,穿着覆盖着暗色鳞片或羽毛的奇异甲胄,手持闪烁着寒光的骨刃或长矛,面容或覆盖鳞片,或生有翎羽,眼神锐利凶悍,死死锁定凌清雪和她脚下那只受伤哀鸣的雪玉貂!为首的队长身高近丈,额头生着一对弯曲的黑色犄角,肌肉虬结,气息最为沉凝可怕,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手中一柄沉重的黑色巨斧,斧刃上寒光流转,锁定了凌清雪,沉重的妖力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

冰冷的杀机,瞬间弥漫整片山坳溪畔,将潺潺的溪水声都彻底冻结!

凌清雪手持水囊,孤身立于溪边,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如同一尊冰雪雕琢的神女。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围拢上来的凶悍妖族,指尖寒气缭绕,眼神锐利如剑,毫无惧色。

气氛凝滞如铁,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

“都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脆娇蛮、如同银铃碰撞、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少女声音,猛地从密林深处传来!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紧接着,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燃烧的流星,蛮横地撞开茂密的枝叶,带着一股炽热而尊贵的气息,骤然降临场中!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身如火如荼的赤红劲装,裁剪合体,勾勒出青春初绽的玲珑曲线,衣襟和袖口用耀眼的金线绣着繁复的火焰纹饰。一头浓密微卷的长发并非纯黑,而是泛着一种深沉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暗金色泽,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在月光下流淌着华丽的光晕。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最完美的玉雕,肌肤胜雪,眉如远黛,一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瞳孔竟然是罕见的、如同燃烧熔岩般的赤金色!此刻这双赤金美眸正燃烧着熊熊怒火,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场中,最终牢牢钉在了萧遥藏身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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