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光,无声的影,还有那无处不在、足以撕裂神魂的失重感——这便是沉星古殿那堵看似死路的墙壁之后的世界。萧遥、柳三娘、凌清雪三人几乎是滚作一团跌入这片混沌的。身后,那堵将他们“吞噬”进来的墙壁,在视野中瞬间碎裂、溶解,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古殿崩塌的沉闷巨响,被一层无形的厚膜过滤,变得遥远而失真,最终彻底归于这片诡异空间的死寂。
真正的空间夹缝!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目之所及,是破碎的、流动的万花筒。幽蓝、惨绿、暗紫……无法形容的怪异光带如同被顽童粗暴揉捏的颜料,扭曲、缠绕、流淌,构成无法理解的抽象图案。巨大的、半透明的空间碎片,如同冻结的、边缘锐利如刀的浮冰,在无形的流水中缓慢旋转、碰撞,每一次接触都无声地溅起更细碎的光屑。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吞噬一切光线的虚空黑暗。
“呃……”凌清雪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原地打着旋。她脸色苍白,秀眉紧蹙,强行压制着翻腾的气血和胃袋。在这里,上下左右的概念被彻底颠覆。每一次试图调整身形,身体反馈来的方向感都与视觉所见截然相反,令人头晕目眩,几欲呕吐。
柳三娘的情况更糟几分。她修为稍逊,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她死死咬住下唇,一丝殷红渗出,靠着剧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双手无意识地徒劳抓挠着,试图抓住一根并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唯一还能勉强稳住“身形”的,是萧遥。他并非不受影响,但体内那枚神秘的道种微微震颤着,散发出一缕缕难以察觉的清凉气息,如同定海神针般护住他的神魂核心,大大缓解了空间错乱带来的冲击。他双脚——或者说,他意识中认定的“下”——在虚空中看似随意地点了几下,每一次点落,都仿佛踩在某种无形的涟漪节点上,借力卸力。他双臂猛地一展,如同游鱼摆尾,强行止住翻滚的趋势,同时左右探出,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凌清雪和柳三娘的手臂。
“凝神!别对抗混乱,试着…感受它流动的方向!”萧遥的声音低沉,穿透这片无声的迷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手臂发力,将两女向自己身边一带,三人暂时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三角。
凌清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吸到的只是冰冷稀薄、毫无生机的空间能量——强迫自己闭上双眼,仅凭灵觉去感知萧遥手臂传来的牵引和周围那无形却磅礴的空间洪流。她毕竟是玄天剑宗的天骄,心志坚韧,片刻后,那令人作呕的眩晕感果然稍稍平复。
柳三娘则依旧紧闭双眼,睫毛颤抖,额头渗出冷汗,但紧抓着萧遥手臂的力道表明她正竭力照做。她的身体不再像断线风筝般乱飘,而是随着萧遥的引导,在混乱的湍流中艰难地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就在此时,危险毫无征兆地降临!
一道边缘闪烁着惨白光芒、薄如蝉翼的空间碎片,如同被无形弓弦射出的飞刀,悄无声息地撕裂光怪陆离的“空气”,直削向柳三娘的后颈!速度快得令人窒息,且不带一丝风声。
“小心!”凌清雪猛地睁眼,瞳孔骤缩,惊呼出声。她下意识想要拔剑格挡,但身体的迟滞感让她根本来不及动作。
萧遥的反应更快!在那惨白光芒映入眼帘的刹那,他抓着柳三娘的手臂猛地向自己怀中一扯!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探出,五指张开,并非硬撼那足以切割法宝的碎片,而是对着碎片侧后方的一片混沌阴影凌空一拂!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琉璃摩擦的异响。那片混沌阴影竟被萧遥指尖逸出的一缕奇异波动搅动,瞬间形成一个小小的、急速旋转的旋涡。旋涡产生的微弱吸力恰到好处地作用在空间碎片的飞行轨迹上。
嗤!
碎片擦着柳三娘飞扬的发丝掠过,距离她的皮肤不足一寸!森寒的锐气激得她脖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碎片最终没入远处一片浓稠的暗紫光晕中,消失不见。
柳三娘浑身僵硬,脸色白得像纸,劫后余生的恐惧让她牙关都在打颤。刚才那一瞬间,死亡的冰冷几乎已经贴上了她的肌肤。
“此地凶险,不可久留一处。”萧遥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变幻莫测的光影。他清晰地感知到,更多的、或大或小的空间碎片,如同暗礁群般在无形的乱流中沉浮、移动,随时可能被裹挟着撞向他们。更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似乎还潜藏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对鲜活生命充满贪婪的恶意气息,蠢蠢欲动。
“必须找个相对稳固的落脚点。”他低语,更像是在对自己说。无形的灵觉如同蛛网般谨慎地向四周蔓延开去。在这片混乱的法则之地,寻常的神识如同泥牛入海,稍一外放就可能被扭曲、撕裂。唯有他体内道种赋予的那一丝对空间波动的本源感知,才能在惊涛骇浪中勉强捕捉到一丝丝相对平稳的“礁石”。
时间在无声的扭曲光影中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三人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在萧遥的引导下,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致命的“暗礁”和狂暴的乱流漩涡。每一次惊险的闪避,都让凌清雪和柳三娘的心提到嗓子眼。
突然,萧遥的视线定格在左前方一片相对“黯淡”的区域。那里,几块巨大的、边缘参差不齐的灰褐色巨石,在缓慢旋转的光带中若隐若现。巨石表面布满了撞击和侵蚀的痕迹,显得异常古老和沉重。最关键的,是巨石周围的空间波动,虽然依旧紊乱,却比别处平缓许多,形成一片相对“宁静”的涡流区。
“那边!”萧遥低喝一声,调整方向,带着两女如同游鱼般向着巨石群奋力“游”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几块巨石的庞大。它们最小的也有数丈见方,最大的则如同小山丘。巨石表面并非岩石的质感,更像是某种凝固的、密度极高的空间能量结晶,触手冰凉刺骨,带着一种亘古的沧桑与死寂。
萧遥选择了一块中等大小、形状相对平整的巨石。他率先落在上面,脚下传来的并非坚实的触感,而是一种奇异的“吸附力”和微微的弹性震荡,仿佛踩在凝固的胶质上,但总算有了一个明确的着力点。他迅速将凌清雪和柳三娘拉了上来。
脚踏实地——或者说“石”踏实地的感觉,让惊魂未定的两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身体几乎脱力地软倒。凌清雪立刻盘膝坐下,闭目调息,玄天剑宗的精纯心法运转,竭力平复翻腾的气血和紊乱的灵力。柳三娘则背靠着一块凸起的石棱,大口喘息,眼神依旧残留着惊惧,手抚着胸口,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萧遥没有立刻休息。他站在巨石边缘,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确认附近暂时没有迫近的致命碎片和异常强大的空间乱流后,他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放松一丝。随即,他摊开了手掌。
那枚布满裂纹、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青铜星盘,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却奇异地带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源自亘古的悸动。
“就是它了……”萧遥低声自语,眼神变得无比专注。万宝楼提示的“上古秘辛”,沉星古殿不惜引发崩塌也要守护的核心……一切的线索,很可能都藏在这残破的造物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对周遭环境的警惕和身体的疲惫,将全部心神都凝聚于掌中之物。他伸出左手食指,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纤细、精纯无比的灵力丝线。这丝线微弱得如同初生婴儿的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向星盘中心那最为深邃的一道裂纹边缘。
指尖灵力即将触碰到冰冷青铜的瞬间,萧遥的动作骤然凝固。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不是威胁,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心神震荡。那是一种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悲怆与苍凉,如同远古巨兽濒死的哀鸣,通过这残破的媒介,狠狠撞入他的识海!
嗡……
星盘中心,那道最深的裂纹深处,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光芒黯淡得如同即将熄灭的萤火,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在萧遥的意识深处激起了滔天巨浪!
轰!
不再是视觉的画面,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冲击,蛮横地灌入!萧遥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眼前的一切——混乱的光影、漂浮的巨石、甚至身边的凌清雪和柳三娘——都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晃动、模糊,继而彻底被一片席卷而来的血色与黑暗取代!
他“看”到了:
无法形容其巨大的阴影,在燃烧的、布满裂痕的天穹上崩塌!那不是山峦,而是一根根……支撑天地的巨柱?柱体表面覆盖着难以想象的繁复符文,此刻却在崩解、燃烧,化作漫天坠落的、裹挟着毁灭火焰的流星!
锵啷!锵啷!锵啷!
比九天雷霆更震撼灵魂的金铁断裂声在意识深处炸响!无数粗大得如同山脉、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锁链,在血色的天空中寸寸崩断!断裂的锁环如同垂死的巨蟒般疯狂扭动、抽打虚空,每一次抽击都撕裂空间,留下久久无法愈合的漆黑伤痕!
血!无尽的赤红之血,如同天河倒灌,从破碎的天穹裂缝中倾泻而下!那血雨中,隐约可见庞大到遮蔽星辰的身影在哀嚎、在坠落!有背生遮天骨翼、鳞片在血雨中剥落的巨兽;有驾驭着破碎战车、神光黯淡的神只;更有无数形态扭曲、散发着无尽怨毒与毁灭气息的魔影在血浪中沉浮、撕咬……
杀!杀!杀!
一个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描述、却饱含着最纯粹毁灭意志的咆哮,如同亿万生灵最后的诅咒,直接烙印在萧遥的神魂之上!那不是声音,是意志的洪流,是终焉的宣告!
“呃啊!”萧遥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强行承受如此冲击,即使以他的神魂坚韧也感到了撕裂般的痛楚。那注入星盘的一丝灵力丝线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溃散。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眼神锐利如刀,非但没有撤回灵力,反而以更强的意志力将其稳住,甚至尝试着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道裂纹深处,试图捕捉更多!
星盘似乎被这微弱却坚定的灵力所触动,表面的裂纹次第亮起微光。更多的、破碎扭曲的画面开始闪烁、叠加:
无数渺小如蚁的身影,在燃烧的大地上结阵,向那崩塌的巨柱和断裂的锁链发出徒劳却悲壮的攻击,瞬间被血雨和崩碎的空间吞噬……
一座座辉煌的宫阙、宏伟的神城,在蔓延的空间裂痕中如同沙堡般坍塌、湮灭……
一个模糊不清、却散发出令萧遥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庞大虚影,悬浮在崩坏的世界中央,它的周围,九道贯穿天地的巨大光柱正在一根接一根地黯淡、崩解……虚影似乎低头,冷漠地“注视”着这场浩劫……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幅更加诡异、令人窒息的景象上:崩毁的世界废墟之上,无数断裂的锁链如同巨树的根系般虬结、缠绕,死死地捆缚着……一个无法形容其形态、如同巨大胚胎般的混沌之物!那混沌之物在锁链的缠绕中缓缓脉动,每一次脉动,都散发出令人绝望的污秽与扭曲气息,仿佛是一切堕落的源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画面中,几个巨大、扭曲、仿佛由凝固的污血书写的古老文字,如同烙印般,在萧遥翻腾的意识深处轰然显现:
【天倾之柱·断!】
【九曜枷锁·崩!】
【万古皆罚·临!】
轰——!
所有的画面、文字,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骤然崩散!强烈的反噬之力沿着那丝灵力逆冲而回!
噗!
萧遥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身体剧烈摇晃,眼前发黑,那丝维系星盘的灵力瞬间溃散。星盘上的微光彻底熄灭,恢复成那冰冷、残破、死气沉沉的模样,静静躺在他染血的掌心。
“萧大哥!”
“公子!”
凌清雪和柳三娘同时惊呼,瞬间从调息中惊醒,扑到他身边。凌清雪一把扶住萧遥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立刻贴在他后心,精纯温和的灵力源源不断渡入,助他平复翻腾的气血和震荡的神魂。柳三娘则满脸焦急,看着萧遥嘴角刺目的血迹,又惊又怕。
“无…无妨……”萧遥喘息着,声音沙哑,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他闭上眼,强行压下识海中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那烙印般无法磨灭的恐怖景象。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沉的凝重与骇然。
“天倾之柱……九曜枷锁……”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每一个音节都重逾千钧。那毁天灭地的画面,那绝望的咆哮,那被锁链捆缚的混沌胚胎……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远超想象的上古浩劫!沉星古殿的崩塌,这残破星盘的存在,甚至那诡异莫测的“天罚”……难道都与这场名为“天倾”的古老战争有关?那所谓的“罚”,又是什么?
他低头凝视着掌中沉寂的星盘,裂纹如同干涸的河床。这残破的青铜器,就是记录那场埋葬在时光尘埃中的灭世之战的钥匙碎片!
“公子,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柳三娘的声音带着颤抖,萧遥的反应和那瞬间爆发出的恐怖气息,让她心有余悸。
凌清雪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待答案。
萧遥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正要开口解释,目光却无意间扫过柳三娘身后那块凸起的石棱。刚才柳三娘背靠在那里喘息,此刻她让开,那石棱根部一道不起眼的、被空间乱流冲刷出的狭长缝隙暴露出来。
缝隙深处,似乎卡着一点东西。
一点……黯淡的、温润的、与周围冰冷死寂的巨石格格不入的微光。
萧遥的眼神瞬间凝固。那点微光,竟带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隐隐感到熟悉的气息波动!
“三娘,”萧遥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你身后那道石缝里……好像有东西。”
“什么?”柳三娘一愣,下意识地顺着萧遥的目光回头望去。起初她什么也没看清,只看到黝黑的石缝。她疑惑地凑近了些,眯起眼睛。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异常突兀的空间乱流,如同调皮的手指,轻轻拂过那道石缝的边缘。
哗啦……
几颗细小的碎石被乱流卷走。卡在缝隙深处的东西,被这股力量微微触动,终于露出了更多真容。
那是一块玉佩。
只有半块。
质地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细腻。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被暴力损毁。而最刺眼的,是那断裂的茬口上,沾染着几抹早已干涸、却依旧呈现出深沉暗褐色的……血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柳三娘脸上的疑惑瞬间冻结,眼睛猛地瞪大到了极限,瞳孔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也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景象。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如同梦呓,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她猛地扑到石缝前,动作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颤抖而显得笨拙、疯狂。手指不顾粗糙石壁的摩擦,拼命地伸进那道狭窄的缝隙里,指甲瞬间翻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给我!给我!”她嘶哑地低吼着,带着哭腔,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那冰冷坚硬的玉石。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半块染血的玉佩死死地抠了出来!
玉佩落入掌心的瞬间,柳三娘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她双腿一软,整个人“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巨石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她双手死死地、用尽生命所有力气般攥着那半块玉佩,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青筋暴起。
玉佩紧贴着她的额头,那冰冷的触感和熟悉的、早已融入骨髓血脉的微弱气息,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瞬间割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
是他!真的是他!这玉佩的纹路,这温润的触感,这上面残留的、属于丈夫那独特而温暖的气息……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哪怕只有半块,哪怕沾染着刺目的血污,她也绝不会认错!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饱含着无尽痛苦、绝望与疯狂的哀嚎,终于冲破了柳三娘死死咬住的嘴唇,在这片死寂的空间夹缝中骤然爆发!如同孤狼啸月,充满了穿透灵魂的悲怆!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在她布满风霜却依旧美丽的脸上肆意流淌。那不是无声的啜泣,而是撕心裂肺的恸哭,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每一次抽噎都仿佛要呕出灵魂。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里……你……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破碎不堪,如同破损的风箱。
凌清雪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看着跪地恸哭、状若疯狂的柳三娘,又看看她手中那半块染血的玉佩,心中瞬间了然,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同情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担忧地看向萧遥。
萧遥沉默着。他走到柳三娘身边,蹲下身。目光却越过她颤抖的肩膀,落在她刚才抠出玉佩的那道石缝旁边。
那里的巨石表面,似乎并非天然纹理。在空间乱流常年累月的冲刷下,一些浅浅的刻痕显露了出来。刻痕深入石髓,边缘带着同样干涸发黑的色泽。
那是……用血写下的字!
字迹极其潦草、扭曲,仿佛书写者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或是在被什么东西疯狂追杀,仓促到了极点,甚至有些笔画都重叠在了一起。
萧遥凝神,强大的目力穿透柳三娘身体的遮挡,艰难地辨认着那些被岁月和空间之力侵蚀得模糊不清的血字:
【…柱…毁…】
【…逃…】
【…勿信…天…】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后面仿佛被强行抹去,只留下几道绝望的抓痕。
柱?毁?逃?勿信……天?
萧遥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这破碎的血字,与他刚刚从星盘中窥见的恐怖景象——那崩塌的“天倾之柱”、那断裂的“九曜枷锁”、那宣告“万古皆罚”的烙印——瞬间在他脑海中碰撞、叠加!
柳三娘丈夫留下的半块染血玉佩,指向“柱”的血字遗言……这绝非巧合!
这空间夹缝,这漂浮的古老巨石……难道曾是那场毁天灭地的“天倾之战”的战场一角?柳三娘的丈夫,当年深入沉星海秘境,难道并非单纯的失踪,而是阴差阳错,如同他们今日一般,被卷入了这隐藏着上古浩劫真相的绝地?他在这里看到了什么?遭遇了什么?是什么让他留下了“勿信…天…”这样惊世骇俗、充满绝望的警告?他最终……又去了哪里?这半块玉佩,是遗落,还是……诀别?
无数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萧遥的心脏。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这片扭曲、死寂的空间夹缝,投向那无尽的、吞噬光线的黑暗深处。那黑暗中,仿佛有无形的、冰冷的目光在回望。
星盘的碎片,染血的玉佩,破碎的警告……所有的线索,都如同断裂的锁链,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而那漩涡的中心,名为“天倾”的古老阴影,正缓缓张开它沉寂了万古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