羑水河畔,晋军正在抓紧时间收拾俘虏。
简单来说,就是收缴武器,扒下铠甲,然后驱赶着仅着内衫的燕军远离战场。
解决了皇甫真,后面还有慕容评,所以晋军没有时间押送走俘虏,更不可能分人看守,甚至连杀俘的时间都不够,只能选择放他们离开。
释放他们之前,浑身是血、宛若杀神的刘牢之在阵前高声喝道:“我们不日就将攻打邺城,你们要想活命,就别回去了,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燕军俘虏唯唯诺诺,在弩箭的威胁下,一个个跳入羑水,涉水前往北岸,各自逃命。
皇甫真位高权重,自然不可能被放走,沈劲将他留在身侧,命亲卫看着他,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邓遐在边上可惜道:“要是能将这些人送回上党就好了,我那太缺人了。”
沈劲笑道:“慌什么,等拿下邺城,还愁补充不到人口吗?到时候男男女女一起给你送过去,省得你操心。”
战后的上党,多的是土地,少的是种地的。
刘牢之解决完俘虏的事,接口道:“抓紧时间布阵吧,燕军要不了多久就该到了。”
开战之前,大家便对这场大战有诸多猜想,目前的进展都在预料之内,接下来就该是燕军的骑兵赶来了。
晋军大部分都是步卒,所以逃是逃不掉的,只能原地结阵,养精蓄锐,等着燕军骑兵过来。
沈劲接管了全部的四万多步卒,在防守骑兵方面,朱序不如他有经验,所以主动让出了指挥权。
战车顶在最前面,架上盾牌,长枪斜刺而出,露出锋利的枪尖,队伍的中间,是密密麻麻的弓弩手,背后是被俘虏们搅得浑浊不堪的羑水。
刘牢之和邓遐率骑兵拉开一段距离,让战马和骑士休息片刻。
喧闹的战场上平静下来,之前阵亡的双方士卒尸身仍躺在地上,无暇收拾。
但不全是因为没时间,这些散落在地上的遗骸,还可以起到阻碍鲜卑铁骑冲锋的作用。
一场大战,影响到走势的因素很多,称职的将领会将每一点利好都用上。
炙热的阳光下,大地开始震动,蒸腾的热浪中,一道黑线扭曲地出现在了晋军的视野里。
燕军到了。
沈劲站在几辆战车搭成的将台上,在阳光下努力睁大眼睛,观测着燕军的距离。
“弓弩手准备。”
燕军的先锋一万人已经踏入方才的战场,遍地的残尸和冒着烟的辎重车让他们的步调稍微慢了几分。
慕容评人在后阵,传令前军:“不可减速,冲上去。”
后方的他还没有看清战场的情况,但这一轮长途奔袭,势在必行。
“放箭!”
沈劲的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箭雨遮住了太阳,将疾驰而来的燕军笼罩其中。
有鳞甲的保护,鲜卑铁骑顶着漫天箭雨继续冲锋。
“举枪!”
在方才的战斗中,晋军缴获了不少武器,其中就有数量众多的枪槊。
有战车的保护,沈劲没有按照常规,将这些武器作为障碍插在阵前,阻碍骑兵冲锋,而是分发给阵中的长枪手。
“掷!”
一柄柄枪槊呼啸着从晋军阵中飞出,刺向即将撞上来的钢铁洪流。
燕军骑兵举起手中的武器格挡,将飞来的枪槊打飞,但距离太近,还是有不少人被击中,掉落马下。
乱飞的枪槊掉入半空,又绊到了马腿,最前排的燕军骑兵接二连三地因为马失前蹄,滚落阵前,又被后方的自己人纵马踏过。
一轮结束,沈劲再次高喊。
弓弩手箭雨不停,长枪兵蓄力再发。
战车阵的最前方,很快就铺满了燕军的尸骸,遍地的血肉,一片泥泞。
慕容评这才赶到,发现现场居然没有皇甫真的大军,只有严阵以待的晋军。
他短暂地迷惑了一会,立马知道晋军已经解决了皇甫真,遣散了俘虏。
不然这散落一地的铠甲和源源不断的投枪没法解释。
慕容评紧急下令,命令前军收兵,撤回本阵。
他来晚了一步,皇甫真的大军已经被打散,他继续在这里死磕晋军已经没有意义。
现在摆在慕容评面前的选择,是回师去救后方的步卒,还是直接回安阳,或者干脆回邺城去。
既然朝廷想迁都,那就迁吧,再打下去,军队都要打没了。
慕容评如是想。
不过刘牢之和邓遐没打算放他轻松离开,率领剩下的四千多司州骑兵,从侧翼杀出,奔向回撤的燕军前锋。
沈劲见慕容评放弃进攻,也下令战车阵展开,结成一个个小的方阵,向两侧移动,阻断骑兵的退路。
司州骑兵在刘牢之和邓遐的带领下,并不与这支燕军骑兵进入缠斗,而是在战场上来回穿插,扰乱燕军的行动,为步卒的包围争取时间。
偌大的平原上,晋军的圆形战车阵见缝插针,将鲜卑铁骑分割开来。
带头冲锋的燕军刚刚被慕容评下令回撤,便被司州骑兵冲了一轮,然后被战车阵困住,面色迷茫地看向慕容评的方向。
慕容评虽然丧失了勇武之气,但眼光仍在,知道晋军的兵力还不足以形成合围,从容指挥中军上前破阵,救援被围困的前军。
新的一万人加入,晋军果然招架不住,并不恋战,选择后撤。
刘牢之和邓遐率骑兵冲杀一阵,掩护沈劲的步卒大阵撤回岸边,他们也再次回到侧翼游弋。
但刚来时的冲锋和随后的混战,燕军已经折损了近两千人,失去主人的战马在战场上孤单地站着,不少伤而未死的士卒躺在一片狼藉的土地上呻吟。
慕容评见晋军已经重新摆好阵型,弧形的车阵中透出的寒芒,让他选择了退缩。
既然皇甫真已经兵败,人都散了,他还是先回安阳吧。
见慕容评的大军终于动了,却是调转方向,前往东边,刘牢之和邓遐赶紧率军跟上。
他们的任务,就是看住这支骑兵队伍,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沈劲松了口气,下令晋军步卒原地休息。
朱序对他方才的指挥颇为赞叹,“以步战骑,还能不落下风,司州军果然名不虚传。”
沈劲摇摇头,指着前方分不清敌我的遍地尸骸,“没别的,就是拿命去拼,死战不退,战车的后面是盾牌,盾牌的后面是长枪,长枪的背后是弓弩手,弓弩手的背后是我,每个人,都宁死不退。”
司州军走到今日,不知牺牲了多少人,靠的就是这份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