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儿子回来,郗愔笑道:“嘉宾来得好快。”
郗超向父亲行礼,问道:“阿耶信中不是说病重的,这是怎么回事?”
王凝之在边上笑道:“当然是我的主意,不这么说,你会回来吗?”
郗超压抑着怒气转向王凝之,“叔平为何如此?”
王凝之轻松笑道:“也没什么,我跟舅父说你马上就是新朝的从龙之臣了,他不信,非要喊你回来问问。”
郗超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恨恨道:“你这么做,不觉得卑鄙吗?”
“说得像你就很高尚似的,”王凝之嘲讽道:“为了拥立之功,夺走父亲的青州,算计表兄的司州,诛戮数代交好的庾氏和殷氏,你一点都不觉得亏心吗?”
事已至此,郗超索性不瞒了,“那又如何,等桓公登上大位,收复河朔,夺回关中,一统天下,现在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王凝之冷笑连连,“说得轻巧,进攻关中观望于灞上,进攻河北止步于安阳,他哪里有一统天下的魄力。”
“那都是因为朝廷掣肘,”郗超怒道:“等改朝换代,桓公心无旁骛,必能一鼓作气,荡平天下。”
王凝之见他生气,反而笑起来,问道:“你扯这么远做什么,咱们就说现在,我不服他,他有把握搞定我吗?”
郗超怒气不减,“你可以回司州试试,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王凝之愈发得意起来,“试试就试试,大司马今年六十了吧,我也想看看是我先撑不住,还是他先撑不住。”
郗超气得冲到王凝之面前,低头俯视着他。
王凝之慢悠悠地站起身,继续诛心,“让我想想,桓元子若是不在了,桓家是该桓豁还是桓冲掌权,他们敢不敢篡位,或者将桓家交给世子桓熙,那样最好了,我一定将他的脑袋挂在建康城门上。”
桓熙,字伯道,桓温长子,能力平庸,不堪大用。
二人剑拔弩张,怒目相视,一旁的郗愔总算是听了个明白。
“嘉宾,你怎么如此糊涂,我们郗家可不能出叛臣。”
郗超不跟父亲顶嘴,退到王凝之对面坐下,“阿耶不要被王叔平给骗了,他的心思和桓公并无二致。”
王凝之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可没有在京城威逼皇室,清除异己,将各个州郡强行纳入自己名下。”
郗超平静下来,“我就问你,若你收复了河北,会不会有不臣之心?”
“这话好生可笑,”王凝之摇头道:“还没发生的事,就可以凭猜测给人定罪吗?”
郗超不为所动,“你敢不敢在阿耶面前发誓,说你一点别的想法也没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晋室江山。”
这下换成王凝之被逼到死胡同,但他没有犹豫,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不发这种誓,未来的事谁都无法保证,但至少现在,是我在前面收复故土,而你们在后方谋朝篡位。”
郗超报以冷笑,对父亲说道:“阿耶看到了吧,他也是别有用心,并非是什么忠臣。”
郗愔被他俩气得直喘粗气,这两个反贼,居然还在自己面前吵起来了。
“都给我回房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
王凝之听话地行个礼下去了,离开的时候不忘给郗超一记蔑视的斜眼。
郗超不服气,对父亲说道:“阿耶,只要拿下王叔平,桓公大事可成,等天下一统,我便辞官不做,陪着阿耶炼丹修道,从此不问世事。”
郗愔对儿子的想法十分恼怒,“怎么,你还想在我这拿下王叔平,送到京城去邀功?我们郗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号人?”
见父亲气极,郗超赶紧道:“我这就下去,阿耶你先消消气。”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后,郗愔坐在原处平复了好一阵,也没想明白该拿这两人怎么办。
帮儿子吧,那就是谋逆,以眼下的情况看,就算一时成功了,还指不定以后怎么样;
帮外甥吧,他也没存好心,只是一个年轻点的桓温。
真该早点辞官不做的,也不至于被架在这里,左右为难。
王凝之回房后,看到刘桃棒已经在等着了。
“有什么消息吗?”
刘桃棒答道:“刘袭差人递话过来,徐州军中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但庾希不在广陵,他正动身前往海陵寻找。”
王凝之点点头,“你怎么样,这边的教众愿意听你说司州的事吗?”
“当然,”刘桃棒得意道:“他们听说司州可以分地,都很动心,在徐州和扬州这一带,可没有这待遇,他们只能在庄园里当佃农。”
这很正常,王凝之的地盘都是新打下来的,可以自由分配,徐州和扬州可是世家的大本营,普通百姓拿什么和他们抢。
王凝之表扬道:“很好,干得不错,还要让他们知道,上党如今还有不少闲置土地,只要他们愿意去,保证按人口分地。”
刘桃棒连连点头,“我说了,他们都羡慕司州有郎君这样的大祭酒,真心为教众着想。”
“你不用专门强调我是大祭酒,”王凝之无奈道:“进了司州,大家都得遵守律令,而不是教规,这个你也得说清楚。”
刘桃棒笑道:“这没什么冲突的,大家自然是既遵守律令,又遵守教规,再说郎君你同时是刺史和大祭酒,这两样不都是你说了算。”
王凝之跟这个夯货解释不清楚,“反正你按我说的办就行,事情要说清楚,不能隐瞒,更不能骗人。”
刘桃棒应下,干劲十足地出去了。
第二日,建康的消息传回,彭城祭酒卢竦的弟子许龙去京城拜见废帝,表达了助他复位的想法,被御史台的人抓了个正着。
于是郗愔再次将两人召到面前。
这回他先看向王凝之,“叔平你太胡闹了,为何要将天师道扯进去?”
王凝之装无辜,“没有的事,只是我不方便进京,想着道长容易接近海西公,这才让他们帮忙问候下,我哪知道他们有这心思。”
这话谁都不信,郗超讽刺道:“敢做不敢认,算什么英雄。”
王凝之回怼道:“你去将卢竦找来,我们当面说清楚,看看我是怎么和他说的。”
郗超见他如此笃定,有些拿不准,又道:“那子重抓的人,人还死在了御史台,这总是事实吧,你怎么解释?”
王凝之推得一干二净,“京城的事,我哪里知道,你也不要将御史台的事全算在子重头上,你敢说你没有安插人手进去,你没有派人盯着海西公?”
见两人又吵起来,郗愔喝道:“喊你们过来,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听你们吵架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