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车胤喃喃自语道:“难怪将我和吴处默调出京城,居然是为了这个。”
王凝之讽刺道:“你想太多了,就算你们在京城,也翻不起多大水花,调你过来,主要是为了让你像现在这样,不知所谓地拖住我,给我找麻烦。”
车胤在一旁的坐榻上瘫坐下来。
他在荆州效力多年,是桓温一手提拔起来的,对桓温的野心不能说全然不知,但确实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很多人都没想到,毕竟王敦当年都打进京城了,想换个太子还没能成功,桓温居然来了个更狠的,直接换皇帝。
王凝之心中焦虑,没空和他理论这些,叹息道:“府君还是回去吧,如果你非要觉得自己是上党太守,那就去泫氏城待着,但不可插手军事行动,司州的将士们也不会听你的。”
车胤目光有些呆滞,半天没有动。
王凝之再次让刘桃棒带他出去。
这回车胤没有挣扎,在刘桃棒的搀扶下站起身,往大帐外走去。
王凝之提起笔,准备给谢安回信。
车胤突然转身问道:“若是你没有对上党开战,会出兵阻止大司马吗?”
王凝之头都没有抬,“我不做假设,但我可以告诉你,有我在北边,大司马至少还能有点顾忌。”
车胤点点头,若有所思,“那就预祝使君大获全胜。”
“多谢,”王凝之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回道:“府君回去不要为这事上书朝廷了,徒劳无功,上党这些年饱经战火,正需要像你这样的好官。”
“好官?”车胤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跟着刘桃棒出去了。
王凝之回信谢安,说了下自己这边的情况,让他暂时不要和桓温起冲突,等自己这边结束,再想办法挽回建康的局面。
他知道桓温活不了多久了,根本走不到篡位那一步,可朝廷不知道,所以他可以利用这一点,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支持。
当然,前提是要他打赢上党之战。
长子城外,邓遐驻军在西边的发鸠山脚下,沈劲在北,进攻三十里外的屯留城(今长治市屯留区南),刘牢之在东,率骑兵驰骋于长子和壶关之间。
王凝之则在城南的浊漳水边上,抓紧准备攻城器械。
慕容垂数次出击,但司州的侦骑一直在城外巡视,他不管去哪里,都是面对两支队伍的夹击。
壶关的慕容宝和高弼尝试过几次率军出击,前来和慕容垂会合,但被刘牢之和沈劲联手拦下。
他们的反应慢了一点,而王凝之这次的进攻比他们想象的要坚决。
慕容垂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外军容齐整的司州军,眉头紧锁。
“阿爷无须担心,”慕容农说道:“平阳的援军最多不过十日便可抵达,我们只要等到那时,便可轻易击败晋军。”
慕容垂摇头道:“王凝之善于攻城,而我军却不擅长守城,此消彼长,坚守待援并非良策。”
慕容农换了个思路,“那不如索性放弃长子城,我们向北杀去,进入壶关,那里城高防坚,粮草充足,肯定能撑到援军过来。”
这个提议有些道理,慕容垂微微颔首,“若想两军会合,我们杀入壶关确实容易些。”
可这么一来,长子城中的粮草辎重和百姓就全放弃了,以王凝之的一贯作风,肯定第一时间全部弄走。
慕容垂还未有决定,王凝之已经骑马来到城外,派人高喊慕容垂出来一叙。
他俩也算老交情了,还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
慕容垂探出身子,淡定道:“两军交战多时,王使君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王凝之先调侃了一句,“我倒是想劝降,可惜你肯定不会同意。”
慕容农怒斥道:“要战便战,哪来这么多废话。”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暴躁,小心被我抓到不放回去了,”王凝之大笑道:“你那兄长可比你乖巧多了。”
这是在嘲笑之前被他抓到的慕容宝。
慕容垂拦下暴怒的儿子,说道:“王使君有话便说,何必和孩子一般见识。”
王凝之笑道:“吴王殿下说得是,你是在等平阳的援军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慕容垂不为所动。
“是的话我就得劝劝你,”王凝之大声道:“我已经下令放弃陕城了,秦军想必很快就会从茅津渡河,进入河东。”
慕容垂摇头道:“王使君如果还是这般巧言令色,那就不用再说了。”
王凝之被怼了回来,也不尴尬,继续笑道:“殿下应该知道我这话是真是假,陕城守不住,我还有函谷关,可秦军一旦进入河东,殿下就连平阳都保不住了。”
秦军只要成功渡河,便可大军压境,没有慕容垂的河东和平阳两郡拿什么抵挡?
慕容垂摇摇头,不打算再听了。
王凝之有备而来,再次喊道:“殿下是不是打算退出长子,前往壶关?”
慕容垂仍不吭声,但也没有转身离开。
“殿下若去壶关,可就陷入我和邺城的包围之中了,”王凝之高声道:“而我拿下长子,你就算来十万人都未必能攻破,到时东西之路断绝,身处壶关的殿下如何自处?”
说完,他不等慕容垂的反应,自己调转马头离开。
刘桃棒紧紧跟上,低声道:“怎么话说到一半就走?”
“你懂什么,”王凝之笑道:“给他一个背影,让他们琢磨去吧。”
慕容垂其实就这么几个选项,不想继续被司州军溜来溜去,就只能据城等援军,或者突围去壶关合兵。
王凝之故意全指出来,看着高深莫测,其实冷静下来,不难想到。
慕容垂便很快反应过来,但慕容农和其他并州军将士还没有。
慕容农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为了动摇我军军心,”慕容垂对王凝之的这些小手段毫无办法,“他这么说,就是为了让我们觉得,不管怎么做,都会落入他的圈套。”
“那他说的河东和壶关那些事都是骗人的?”慕容农问道。
慕容垂叹了口气,“你这么想,就已经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