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北接黄河,与河内、汲郡隔河相望,西边是虎牢关,南边是豫州的颍川,东边是兖州的陈留。
境内水运畅通,通过济水、汴水连接山东和两淮,所以不管是从经济还是军事来看,这里对司州都至关重要。
但眼下王凝之和桓温的关系越来越僵,荥阳和颍川之间可没什么关隘,一马平川,双方真动起手来,这里最有可能成为第一战场。
所以王凝之愿意将荥阳拿出来,不是因为大方,而是想找盟友替自己扛雷了。
时至岁末,各方都消停下来,司州进入难得的平静期。
这一年,如果以控制地域来看,王凝之损失了上洛和弘农的几个县,辛苦拿下的汲郡还被朝廷给了桓伊,但从实力来看,影响并不大。
毕竟他消化了原属于苻廋的陕城军,提前将上洛和卢氏等地的百姓迁入洛阳,这些都是收获和及时止损。
但来年的情况只会更复杂,所以王凝之让各处主将布置好防守后,回金墉城议事。
沈劲、刘牢之和郑遇等人,相继返回。
大厅之内,众人看到坐在王凝之身后的王殊,都有些诧异,但随即换上一副了然的神色。
王凝之不解释,也没让王殊向大家问好,待人到齐后,出言笑道:“只有趁这个时候,外面天寒地冻的,大伙才能抽空见上一面。”
邓遐是之前和王凝之一起回来的,没有冒雪赶路,跟着笑道:“崤山和太行山中的雪都很厚了吧?”
郑遇被烧伤之后,言语更少了,坐在末座没有说话。
刘牢之点头道:“不错,白茫茫一片,连洛水都被掩盖了。”
虽然朝廷的诏令还没下来,但谢安已经来信告知了进展,所以王凝之提前说道:“应远的并州刺史和道坚的雍州刺史,年后任命就该下来了,你们有个准备。”
两人大喜,其他人纷纷向二人表示祝贺。
王凝之笑道:“下次再见,大家便是平起平坐了,你们可不要忘了这些年的交情。”
刘牢之连称不敢,出席拜道:“使君言重了,牢之一如既往,唯命是从。”
邓遐见状,也走出坐席。
王凝之拦住二人,笑道:“不必如此,大家志同道合,才一起走到今日,以后继续同心协力,收复故土就是。”
两人齐声应了。
沈劲一脸羡慕模样,“我要不是上次奇耻大辱地输给慕容臧,怎么也得和你俩争上一争。”
众人都大笑起来。
邓遐更是笑道:“你再努努力,说不定冀州可以轮到你。”
王凝之笑着打断几人,“你们可住嘴吧,这些话要是被外人听了去,朝廷不得又派人来拿我。”
刘牢之笑道:“我回来的时候,遇到廷尉卿正在城外赏雪,看来都不用另派人手。”
厅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着玩笑,很快就将许久不见的陌生感冲淡了。
王凝之见大家聊得差不多了,开始进入正题,“并州只有两个县城,雍州更是侨置,要想有名有实,还得大家一起再想想办法。”
三个敌人,挑哪个动手,这是个问题。
刘牢之识大局,率先表态,“峣关被夺,潼关坚固,进攻关中不是个好主意,侨置就侨置,我这不着急。”
邓遐沉吟道:“可若是进攻慕容垂,秦人和燕人会作何反应?”
“燕人应该不会救援,他们不趁机夺壶关,慕容垂都得谢天谢地,”王凝之笑道:“秦人那边不好说,但若是我们和荆州军联手,能扼守住商县和陕城,他们也可能调转矛头,进攻河东。”
秦、晋、燕三国,再加上王凝之和慕容垂,五方势力之中,撇开领导者的因素,最弱的其实是慕容垂。
他和王凝之实力上差别不大,但孤立无援。
就像这次,秦人进攻上洛郡,荆州哪怕不情愿,也不得不出兵为王凝之挡下一路。
相比之下,邺城的可足浑氏和慕容评明显不如桓温,他们本来就没什么进取心,上次一起进攻王凝之,结果还引火烧身,成了唯一的受害者。
所以王凝之进攻慕容垂,邺城作壁上观的可能性很大。
沈劲说道:“那我们进攻慕容垂,不是便宜了秦人,要是他们夺回了河东和平阳,我们就算拿下上党,也是夹在秦、燕两国之间,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这就是司州的困局,金角银边草肚皮,司州就是肚皮。
王凝之解释道:“这我也想过,对于慕容垂而言,河东、平阳和太原这南北一线肯定更加重要,上党自成一国,所以我们若是和秦人一起进攻,慕容垂的防守重心不会是我们这边。”
意思很简单,趁秦人和慕容垂在河东和平阳死磕的时候,司州抢先拿下上党。
众人讨论了一下,觉得可以一试,总比坐以待毙强。
大体方略定下来后,一群人各抒己见,讨论起细节来,一直到日暮时分,才勉强有了个初步计划。
随后王凝之设宴招待,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王殊和何无忌老实地在边上看着,直到众人散场。
一身酒气的王凝之才将二人喊到身边,问道:“今日之事,感觉如何?”
王殊试探着说道:“阿耶这是在笼络人心?”
“你可真是我亲儿子,”王凝之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一整天,你就听到个这?”
王殊惭愧道:“军事上的事我又不懂。”
王凝之摇摇头,看向何无忌,“你说说看。”
“今日讨论的是大事,使君不应该让我旁听的。”何无忌先如此说道。
王凝之叹道:“你俩还真是浪费了这大好机会,都在关注些什么东西。”
何无忌见王殊瘪着嘴不吭声,稍显犹豫地说道:“使君善于揣摩人心,不管是官员任用,还是军事行动,都是从他人的角度来看的。”
王凝之眼神一亮,笑道:“有点意思,你继续说。”
何无忌看了眼王殊,不说了。
他觉得完全不说,有些对不起王凝之的栽培,但说得太多,王殊会没有面子。
王凝之鼓励道:“阿奴还小,正需要多加学习,你不要顾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让你旁听,自然是信任你的。”
但王殊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他在洛阳这样的环境长大,压根就没想过要和别人去比,所以也一脸期待地看着何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