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军来到廪丘城外,丝毫没有要劝降的意思,直接拉开阵型,调试起攻城器械来。
孙元站在城头,对现状很是无奈。
他的儿子孙能站在边上,忧心忡忡,“阿耶既然有意投诚,还是尽早派人接洽,等打起来可就结怨了。”
大司马桓温没来,孙元想到自己要向一个毛头小子投降,憋屈得很,关键对方还连个台阶都不给,好歹先走个流程,劝降一下也好啊。
“司州军欺人太甚,故意将慕容尘送回,让我与鲜卑人产生龃龉。”
孙能继续劝道:“没有这个事,阿耶不也打算转投晋国,他只是推动阿耶早做决定而已。”
“区别大了,”孙元叹了口气,“没有王凝之使这种阴招,我大可以留下慕容忠,守到桓温过来,然后将一切推到慕容忠身上,杀了他再开城,表明我们的诚意。”
孙能不以为然,这种做法和王凝之的下流手段有什么区别?
父子俩正聊着,一颗石弹高高地从他们头顶飞过,落入城内,将一处民房的屋顶打了个大窟窿。
百姓们惊慌失措地从屋内跑出,躲得远远地,小心地看向城墙的上方。
孙能拉着父亲蹲在墙后,急道:“不能再犹豫了,定陶不过五天便破城,阿耶觉得我们可以守几天?”
孙元看了看儿子,苦笑道:“我老了,这般算计,还不是想为你谋个前程。”
孙能安慰老父亲,“如今两国开战,有的是机会,凭我的能力不愁没有前程,何必用部下的性命去换。”
孙元有些欣慰,点了点头,“通知下面的军士开城吧。”
谢玄和刘牢之还在城外装模作样地调整器械的位置,但以军中的储备,根本不足以再来一次定陶城那样的攻击。
刘牢之见城上还是毫无反应,有点难演了,靠近谢玄问道:“拖不下去,怎么办?”
谢玄咬咬牙,打算将最后一点存货用完,再看守军的反应。
刘牢之担心出问题,“还是差人喊话劝降吧,使君不是说了吗,孙元没得选的。”
谢玄不同意,接受劝降和主动投降可不一样,到时候孙元再提出点条件,一来二去都可以拖到桓温过来了。
他知道王凝之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在桓温到来前造成既成事实,将孙元挪窝,让自己占据兖州郡城廪丘。
刘牢之不知道该不该再劝,他怕耽误王凝之的事,也怕得罪谢玄。
好在这个时候,城门吱呀吱呀地打开了。
两人都松了口气,相视一笑,骑马上前与出城的孙能相见。
孙能拜于道旁,“家父不敢对抗天兵,愿意奉城归顺。”
谢玄向刘牢之使了个眼色,刘牢之忙下马将孙能扶起来。
“贵父子此举,城中万民之幸也。”谢玄笑道:“不知孙使君何在?”
孙能有些尴尬,“家父年迈,身体染恙,一直在府里休息。”
孙元是后赵时期就混迹中原的老江湖了,到底还是拉不下脸跟谢玄投降。
谢玄也不在意,“等完成交接,我自当去府上探望孙使君。”
所谓交接,自然是指原来的守军尽数放下武器出城,让洛阳军接管城防。
这是应有之义,孙能没有反对,一一照办。
完成这一步之后,谢玄按王凝之的要求,派战船将降卒和他们的家眷都运送到荥阳和陈留安置。
见过孙元之后,谢玄又以廪丘地处前线,不利于老者养病为由,请孙元到洛阳安养。
失去爪牙的孙元无力抗争,拼着老脸不要,问道:“不知朝廷将如何安排我儿孙能?”
谢玄笑道:“使君放心,贵父子主动献城,朝廷自有封赏,我会上奏朝廷,让孙将军接任濮阳太守一职,不知使君觉得如何?”
孙元看了眼儿子,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解决了前任的问题后,谢玄坐镇廪丘,派刘牢之和孙能率军前往平定鄄城、濮阳和白马等城,彻底收复濮阳郡,同时差人去陈留的王凝之处报捷。
等济阴郡和濮阳郡的诸事搞定,桓温的大军已经抵达临近的高平郡,高平太守徐翻直接投降,桓温差人通知王凝之前往昌邑(今菏泽市巨野县)与他见面。
这就是差距,桓温的威名加上五万荆州军,一般的郡城根本不会抵抗,王凝之和洛阳军可没有这样的威慑力。
出发前,王凝之抢先上表朝廷,建议任命谢玄为北兖州刺史兼济阴郡太守,刘牢之为陈留郡太守,孙能为濮阳郡太守。
兖州下辖濮阳、东平、济北、泰山、陈留、济阴、任城和高平八个郡国,至此西边的三个已经落入王凝之之手。
当然,名义上是在陈郡谢氏的谢玄手上。
有谢安在朝中,这些任命很快得到批准,在王凝之前往桓温大营之前,任命的诏书和印绶便已送出,正在北上的途中。
搞定这些,王凝之这才动身前往昌邑。
桓温率大军出发已两月有余,沿途修桥铺路,疏通河道,所以走得很慢。
徐州刺史郗愔在他的命令下,出兵两万,准备攻打被鲜卑占领的青州。
王凝之带着刘桃棒和几名亲卫,心怀忐忑地踏入桓大司马的中军帅帐。
大帐之中人才济济,桓家的桓冲、桓石虔、桓石民,猛将袁真、朱序、毛虎生,幕僚郗超、王坦之、王珣,目之所及,群英荟萃。
王凝之一丝不苟地行完礼,“大司马远来辛苦,凝之终于可以兑现前言,为大司马牵马坠蹬,做一帐前小卒。”
他如今是朝廷有数的封疆大吏,这几年战功卓着,新近又收复了三郡之地,但在桓温面前,依旧如以往一样放低身段。
桓温的眼神里有些复杂,看着伏地不起的王凝之,久久没有说话,大帐中一片安静。
王凝之没有得到指令,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起来吧,”桓温终于开口,“叔平干得不错,我再不来,只怕你都要拿下邺城了。”
王凝之直起腰杆,但仍跪地未起,拱手道:“愧受大司马称赞,凝之有自知之明,能为大司马打通粮道,已是极限了。”
桓温脸上有了点笑意,指了指边上的坐席,“坐下说吧。”
王凝之这才起身,又与众人一一见过,到桓温指定的位置落座。
近几次见桓温,王凝之都感觉是在闯关,虽然拿准了他的脾气,也知道桓温不是那种擅杀的人,但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还是太难受了。
大帐中的气氛缓和下来,王凝之进来前,众人正在讨论行军路线的问题。
郗超简单地为王凝之介绍了几句,先前的话题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