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州的事务安排好之后,王凝之来到南城,直接过河来到北岸。
刘牢之在此等候,他是一柄尖刀,用来守关未免大材小用。
“轵关陉有消息吗?”王凝之有一阵没收到谢玄的书信了。
刘牢之答道:“每日都有探马巡视,并无特别消息传回。”
王凝之不知道谢玄在搞什么,“野王周边可有燕军调动?”
“没有,不管是汲郡还是荥阳郡,都没有大军移动。”
燕人的反应有些奇怪,无论如何都应该派军封锁洛阳军继续东进的路线,难道他们这么笃定自己拿下野王就会收手?
王凝之思忖片刻,吩咐道:“你点上一千人,随我去轵关陉看看。”
北城距离轵关陉不远,两人率军赶到时,还是半下午。
关中副将打开大门,将王凝之一行迎了进去。
王凝之没看到谢玄,问道:“谢参军何在?”
副将支支吾吾,“参军……参军出去勘察地形了。”
“勘察哪里的地形,带了多少人出去的?”王凝之一眼便看出副将在替谢玄遮掩。
副将可不敢编出全套剧情,忙道:“参军带着亲卫出关,往河边去了。”
王凝之见他还算老实,又问:“这阵子,参军都做了些什么?”
大冬天的,副将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参军经常不在关中,具体做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王凝之不为难他,“带我去参军住的地方看看。”
副将啊了一声,犹豫着没有动。
刘牢之看不下去了,喝道:“使君的话,你没听到吗?”
副将这才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躬身在前面带路。
到了谢玄住的小院,王凝之立马就知道原因了。
院中摆放着一堆坛坛罐罐,旁边还有未加工完成的腌鱼。
刘牢之在边上偷笑,怪不得这个副将为难,这是有点难以启齿了。
王凝之也气笑了,挥手让众人退了出去,自己在屋中等谢玄回来。
一直到傍晚时分,谢玄这才拎着鱼篓兴尽而归。
不过他的好心情在入关时便戛然而止,因为守卫告诉他,刺史午后便到了。
谢玄轻手轻脚地来到小院外,对着外面的刘牢之使了个询问的眼神。
刘牢之回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谢玄叹了口气,大义凛然地走了进去,当然,没忘记带上他的鱼篓。
看到王凝之,他抢先说道:“姊夫你看,这是刚钓上来的鲜活鲤鱼,一会让厨下好好收拾下,冬日里,这玩意可不多见。”
王凝之不吭声,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谢玄见状,尴尬地放下鱼篓,“姊夫莫要生气,你说的事我都记得,只是冬日里山路难行,我打算过阵子就出兵垣县的。”
好家伙,让他派军去河东郡露个脸,从年前拖到年后,还没有办。
王凝之叹了口气,“若在建康,你天天出门垂钓我也不说什么,但这里是前线,你这样很危险的。”
谢玄小声解释道:“我不全是贪玩,关口到河东郡这一带的地势我都亲自看过了。”
“那又如何,”王凝之说道:“你要是觉得这里不好,待不住,可以传信给我,我重新安排便是。”
谢玄有些委屈,“可我并没有耽误事情。”
“你觉得你没有,但军士们不会这么想,”王凝之见他还是没明白,“冬日苦寒,大家还要守在这,都不容易,你倒好,天天出去垂钓,还在这做腌鱼。”
谢玄有点明白了,“姊夫是说我应该学吴起,和士卒们同甘共苦?”
“你可算了吧,吴起能吮卒病疽,我没指望你能做到那程度。”听他这话,王凝之忍不住笑了,“但你现在这样,他们如何能为你效死?”
谢玄见王凝之语气缓和,松了口气,忙道:“知道了,我以后一定注意。”
王凝之点点他,没再批评了。
谢玄这才显摆道:“这阵子的收获全在这了,本想着多攒点,给你们送过去的。”
王凝之瞪了他一眼,“拿下去分给和你一起守关的将士。”
“全送啊,可这点也不够大家吃的。”谢玄有些舍不得。
王凝之喝道:“心意懂不懂,不在于那一口吃的。”
谢玄在里面挑挑拣拣,最后选出两罐,嘟囔道:“好歹给阿姊带一点回去。”
王凝之可以预见谢道韫的反应,笑道:“你有心了,反正最近无事,那你跑一趟,亲自送回去,我在这帮你守着。”
谢玄高兴地点点头,旋即狐疑道:“姊夫不会是将我调走,自己带兵去河东郡吧?”
“不会,我等你回来一起去。”王凝之一本正经道:“这是你的差事,我不会抢的。”
谢玄这下放心了,拎起鱼篓,飞速地冲了出去,这可是新鲜的鱼,得抓紧时间处理。
这天晚上,王凝之和大家一起加餐,虽说有的人只能喝到口汤,但就像王凝之说的,意思到了就行,做一点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第二日一早,谢玄便带着他亲手制作的腌鱼,快马返回了金墉城。
谢道韫见他突然回来,怪道:“你怎么来了?”
谢玄献上两罐腌鱼,从冬日黄河结冰开始讲起,说到自己如何选地方,如何技艺高超,克服困难,收获颇丰,可惜成果大多被姊夫分给将士们吃了,云云。
谢道韫越听脸越黑。
谢玄讲完,才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对,干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阿奴不在啊?”
“怎么,你还想他也听下你这个舅父的丰功伟绩?”谢道韫冷笑道。
谢玄准备开溜,忙道:“姊夫还在轵关陉等我,我先走了。”
谢道韫板着脸,“王郎说你偷懒,果然不假,派你出去,你就做这些?”
“当然不是,正事我可没耽误,这是闲暇时做的。”谢玄当然不承认。
“闲暇时不好好读书,你还有理了。”谢道韫不满道。
谢玄知道被王凝之坑了,不敢再争辩,耷拉着脑袋。
同一件事,换着角度被训了两次,他心里苦。
谢道韫身为长姊,对这个弟弟期待很高,苦口婆心地说了好一通,都没留饭,就让谢玄回去了。
谢玄从早赶到晚,饿着肚子返回了轵关陉,一脸幽怨地看着王凝之。
王凝之假装无事发生,问道:“怎么样,送回去的鱼,你阿姊满意吗?”
谢玄恨恨地啃了两口干粮,“再也不钓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