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的醒来并不意味着危险解除,但她可以稍微进食,还是让医师们松了口气。
王凝之衣不解带地在边上照顾,战后的事让姜顺代表自己出面处理。
主要是俘虏和战马的问题,洛阳肯定是吃不下这两万俘虏的,不是粮食的问题,而是不安全,就算打散,对洛阳目前的几座小城来说,人数还是太多了。
王凝之打算做个顺水人情,将大头送给桓温,自己留小部分就行。
至于燕军丢下的战马,去掉受伤的,洛阳军还收拢了大约两千匹,这数量可不少,不过王凝之只打算留一半,剩下的也送给桓温,换点别的物资。
骑兵养起来太贵,一千骑对目前的洛阳来说,已经很多了。
在没有拿下西北或者漠南的牧场之前,晋军的骑兵只能作为辅助存在。
见王凝之照顾自己之余,还得一桩桩、一件件地处理公务,谢道韫有些心疼,劝道:“清娘在这里就行,你先去忙你的。”
王凝之摇头,“那些事都不急的,天子驾崩,朝廷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动作,荆州也是,所以我只是拟个方案,让他们先准备着,后面回京时,我会亲自去谈这些事。”
新皇登基、先皇下葬,少说得两、三个月,很多事情都得搁置。
至于新皇帝是谁,王凝之并不关心,记忆也有点模糊,好像在那个被桓温说阳痿的皇帝之前,还有个喜欢嗑药的。
东晋的皇帝没啥可说的,唯一好点的应该是明帝司马绍,他平定了王敦之乱,但在位三年就英年早逝了;
往后数的话,可能“笑捂帝”司马曜好一点,不过打赢淝水之战和他关系不大,重振皇权全靠陈郡谢氏相让,并不值得称道。
整个两晋,都挑不出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皇帝,可能司马家的气运,早就被那同槽的三马给耗尽了。
这天王凝之正在给谢道韫喂食,清娘进来传话,说刘牢之找他。
王凝之无奈,只得将手上的餐食交给清娘,来到院中见刘牢之。
“不是交代你在城外训练骑兵的,怎么跑这来了?”
刘牢之扑通一下跪伏在地,喊道:“我父亲被桓将军免职,让他京城待罪,求府君救他。”
王凝之皱了皱眉,“起来说话,怎么回事?”
刘牢之恨恨道:“桓将军率大军进驻许昌后,以我父亲未能拦截燕军为由,将他革职,押送回京受廷尉审判。”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桓家的目标可不是刘建这样的小虾米。
王凝之摇摇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刘牢之见王凝之不是很在意,还准备回屋去,急得吼出声来,“谢刺史刚刚亡故了,若府君也不管,我父亲肯定会被问罪的。”
屋内传来一声惊呼。
王凝之气得踹了刘牢之一脚,“这么大声做什么!”
说完不再理他,转身往屋内跑去。
谢道韫果然听到了那句话,悲从中来,短短三、四年间,她的父亲和两位叔伯相继亡故。
王凝之赶到榻前时,谢道韫的脸上已经布满泪水,同时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腹中的胎儿提前发动了。
“还不快去叫人,”王凝之对着手足无措的清娘吩咐道:“去将医师和稳婆全都请来,再把姜顺也喊来。”
一时间,整个太守府都慌乱起来。
王凝之趴在榻前安慰谢道韫,“不要急不要急,先平复一下心情,我在这。”
他嘴里不停地念叨,手上轻轻地为谢道韫擦去脸上的泪水和额头的汗水。
谢道韫此时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用力地抓住王凝之的手,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王凝之依旧柔声安抚她,同时身体前倾,轻轻压着谢道韫,不让她乱动。
过了好一阵,清娘带着稳婆和几位妇人进入房中,将王凝之赶了出来。
姜顺和刘桃棒已经赶到,知道是刘牢之惹的祸,刘桃棒将他按倒在地,狠狠地给了几拳。
要不是姜顺拉开,刘牢之只怕会少半条命。
王凝之出来后并不走远,就坐在廊下等着。
刘牢之几乎是爬着来到王凝之面前,低声哭道:“府君,我是担心我阿耶,不是故意的。”
王凝之压住内心的烦躁,“哭什么,给我安静地坐在这等。”
刘牢之小声应了,又偷看了王凝之两眼,在他脚边坐下不动了。
姜顺过来问道:“郎君,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等里面通知吧。”王凝之不知道怎么能帮上忙,虽说两世为人,但他也没经历过这一遭。
几名医师在隔壁候着,不停地有人来回跑,传递最新情况,通知配药煎药。
刘桃棒在旁边急得打转,王凝之看烦了,喝住他:“我都被你绕晕了。”
“那我能做点什么?”刘桃棒委屈道。
王凝之苦笑一下,“你去静室祈福吧。”
刘桃棒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说完大踏步地往他的清修静室跑去。
房中一直忙碌到晚上,月亮升起来了,群星闪耀。
王凝之隔一会听不到谢道韫的声音,就焦急地走到门前,可听见了又心疼,重新坐回廊下,循环往复。
直到亥时,屋内终于传出一声小孩的啼哭声。
王凝之立马起身来到门口,对着里面喊道:“夫人怎么样?”
里面的人正在手忙脚乱地处理刚出生的婴儿,一时没有人答复他。
王凝之心急如焚,顾不得那么多,直接闯了进去,来到榻前。
谢道韫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地躺在那,整个身子都被汗水浸湿了。
王凝之抓起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问道:“你还好吗?”
谢道韫眼皮动了下,但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动了动手指,以示回应。
王凝之稍微松口气,没等他多说两句,又被清娘赶了出来。
外面的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却不敢问。
王凝之笑着点点头,“夫人熬过了这一关。”
众人欢呼雀跃,又不敢大声,纷纷往外跑去,远远地传来他们的大笑。
王凝之又踢了可怜巴巴的刘牢之一脚,“你这性子要改改,眼下朝廷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哪里顾得上你父亲。”
刘牢之是关心则乱,天子下葬之前,谁会关心一个杂号将军的死活。
桓温就算再急,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跟朝廷讨要豫州,双方还得掰扯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