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山匪后,沈劲又带着人开始清理几条水道。
黄河与淮水之间,水路纵横,虽然起不到大江大河的防御效果,但对粮草转运十分重要。
胡人的优势在于骑兵,而江南最能拿得出手的自然是水军。
王凝之死乞白赖地要来十艘战船,便是想有个火种,尽可能完善自己的防御体系。
鲁阳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陆陆续续回来的百姓也都加入了建设的行列。
夏季结束时,城中已达到两百多户人家,人数总算超过了士兵的数量。
王凝之留下沈劲和姜顺继续督建,自己则带着李寿和刘桃棒前往许昌。
许昌属于颍川郡,颍川太守毛穆之是桓温的旧将,平定蜀地,北伐后秦,攻取洛阳,他都随军出征。
不过王凝之赶到许昌时,只见城门大开,无人值守,百姓们行色匆匆,看到王凝之一行更是快速地躲回了屋内。
王凝之一脸的迷惑,尤其是看到空荡荡的太守府后,更是原地呆滞了好一会。
李寿带人在府内府外搜了一大圈,总算是找到一名老吏,带到王凝之面前。
“城里是什么情况,毛府君何在?守军都去哪了?”
老吏还算有点眼力劲,知道这个年轻人来者不善,忙道:“府君调任宁州刺史,几日前已经离开了。”
王凝之还没反应过来,“就算太守调任,那其他官吏、守城的军士都去哪了?”
“和府君一起离开了。”
李寿都听不下去了,怒道:“岂有此理,府僚尚可理解,守城军士又不是私军,如何就一起走了,置全城百姓于何地?”
老吏有些害怕地缩着身子,“军士本就是毛府君带来的。”
王凝之这时已经想明白其中的关节,许昌之前是姚襄的地盘,桓温将姚襄赶跑后,这才任命了毛穆之。
但权衡之后,桓温最终放弃了占领中原,那身为亲信的毛穆之当然也不会留下,于是带着手下人马一起离开了。
这么一来,眼下颍川郡应该由豫州接手了才是。
“豫州刺史府没有来人吗?”王凝之尽量压抑住怒气,和颜悦色地向老吏发问。
“有来查看过情况,但听说谢使君新近亡故,便一直没有下文。”
王凝之闻言愣住了,谢尚去世了么?
他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下桓温要如愿了。”
谢尚坐镇豫州十二年,守护着建康的西大门,让荆州军不能轻易东进。
桓温一直视豫州为眼中钉,没想到竟然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打破了局面。
谢尚终年五十岁,在这个时代,已经不能算短命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刘桃棒突然说道:“中原果然是不祥之地,王、谢两位使君在接手后,都很快就离世了。”
他指的正是几个月内相继去世的王胡之和谢尚。
李寿踢了他一脚,让他带着老吏先下去,然后安慰王凝之道:“郎君不要听他胡说,他信教信魔怔了。”
王凝之哭笑不得,如果自己还是本尊,这两人倒是可以好好聊聊,看能不能做个法,驱个邪啥的。
从刘桃棒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家里是虔诚的道家信徒,因为像什么桃棒和桃枝之类的名字,都是源于桃树可以辟邪。
在王凝之的预想中,洛阳、许昌和鲁阳三地互为犄角,再加上水军支援,等鲜卑人南下时,晋军便能有一战之力,就算打不过,也能延缓时间,拉桓温和朝廷下水,不至于将中原拱手让人,平白便宜了前燕。
现在鲁阳才刚刚起步,许昌又崩了,真是没一个靠得住的。
桓温的私心也太重了,王凝之有些头疼,看样子只能先回京一趟,等豫州的归属定下来之后,再做决断。
他这次出来没带多少护卫,只能让李寿等人留下,再在城中招募些人手,保证许昌不乱,自己则带着刘桃棒,快马加鞭地赶回建康。
鲁阳那边,他写信和沈劲说明了情况,让他关注下许昌这边;
荆州方向,他差人给桓冲送信说明了这几个月的进展,然后告假回京城一趟。
回到京城已是九月了。
谢尚的去世是六月的事,等王凝之赶回时,朝廷已经任命谢奕接任豫州刺史一职。
桓温本来有意让弟弟桓云接手豫州,不过在王述、王羲之等人的阻拦下,他未能如愿。
双方拉扯了一个月,才在谢奕这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人选上达成共识。
谢奕是桓温的老部下,两人交情匪浅,豫州还在陈郡谢氏的掌控下,朝廷也能接受。
王凝之面见父亲,说明了许昌的情况,十分不满,“朝廷真是无所作为,好不容易收回的土地,就那么不管不顾,让百姓时刻处于流寇的威胁之下。”
“只是凑巧遇上事,一时没顾上罢了。”
王羲之最近的压力很大,和桓温的交涉必须小心翼翼,既不能听之任之,又不能彻底激怒他。
司马昱还是甩手掌柜一个,将这些事全交给朝中大臣去办,自己忙着办玄学沙龙。
至于今年亲政的小皇帝司马聃,在八月刚册立了皇后,一个虚岁才十五的孩子,实在是不能要求太多了。
王凝之气鼓鼓地坐在地上,有些失礼地伸直双腿,继续对着父亲抱怨,“你们远在京城,知道我在北边过的什么日子吗,终日提心吊胆,又怕流民闹事,又怕胡人入寇。”
王羲之听到这话也来气了,喝道:“那是你自讨的,让你不去你偏去,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王凝之不敢顶嘴,愤怒地甩了甩手。
父子俩坐着冷静了一会,还是父亲心疼儿子,叹息一声,“若是后悔,你就别回去了,我来安排。”
王凝之木然地摇了摇头。
他是失望,桓温和朝廷的做法都让他很失望,但还没到要放弃的时候。
“尽我所能,成与不成,我都不后悔。”
王羲之问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的?”
“尽快给我升官,”王凝之半真半假地笑道:“若我能当上太守,做事也方便些。”
王羲之认真思考了下,“可以,不过得等到年后。”
中原之地的太守没什么人抢,只要王凝之在收拢流民方面做出点成绩,他在朝中找人举荐下不难。
王凝之啧啧了两声,身在琅琊王家就是好,大树底下好乘凉,升官不要太容易。
然后他好奇地问了一句:“我朝最年轻的刺史不知是谁,多少岁当上的?”
王羲之白了儿子一眼,“荀羡荀令则,二十八岁时拜徐州刺史。”
王凝之振奋精神道:“我才二十四,还有机会超过他。”
老父亲被儿子的厚颜无耻打败,太守都得拼爹,这还惦记上刺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