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诺伦与爱夏降生,又过去了数周。
布耶纳村彻底进入了冬季,空气凛冽,偶尔飘落的雪花给大地铺上一层洁白的地毯。
村里孩子们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但「魔术的研习」并未因此中断。
在他们家屋后那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洛琪希正进行着每日的魔法教学,授课对象是鲁迪乌斯和希露菲。
今天的课题是上级的风系魔术——「风刃」。
洛琪希耐心地讲解着如何感知气流、压缩魔力并赋予其切割属性的要领。
她那清冷悦耳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如同冬日里一股清冽的泉水。
鲁迪乌斯依旧是,那副一点就透的模样。
洛琪希刚讲解完「魔力回路」的构筑方式,他便像模像样地伸出小手,指尖微光一闪,一道虽然不大、但形态稳定、带着清晰切割轨迹的无形风刃便呼啸而出,“噗”地一声斩断了前方一根充当靶子的枯枝。
他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期待地望向洛琪希,像只摇着尾巴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嗯,鲁迪乌斯同学做得很好。”洛琪希客观地点评道,
“对魔力的感知和塑形都非常迅速准确。”
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但眼神却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经历过辞忧那种“规格外”的存在,以及知晓了鲁迪乌斯的“天份”,她对这种程度的“天才”表现,已经显得相当淡定了。
另一边,希露菲则显得有些吃力。
她的小脸因为专注而绷得紧紧的,翠绿色的眼眸紧盯着自己的指尖,努力地按照洛琪希的讲解去调动魔力。
但风元素的捕捉和塑形,对她来说似乎比水元素更难一些。
她尝试了好几次,指尖要么只是刮起一阵微不足道的旋风,要么凝聚出的“风刃”软弱无力,刚飞出不远就消散在空气中。
她有些气馁地垂下小手,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不远处——崔辞忧正靠在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上,手里拿着一本关于《水神流的基础理论》的书籍随意翻看着。
看似并未关注这边的教学,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
感受到希露菲那带着求助和依赖的目光,崔辞忧并未出声,只是微不可察地冲她点了点头。
同时,一丝极其隐晦的精神力悄然探出,如同最温柔的引导索,在她体内轻轻勾勒出风系魔力流动的正确轨迹,帮助她“体会”那种压缩与释放的感觉。
果然,在崔辞忧的“暗中相助”下,希露菲再次尝试时,虽然依旧显得有些勉强,但指尖终于成功凝聚出了一道小小的、歪歪扭扭却能勉强维持形态的“风刃”,颤巍巍地飞出了一小段距离,才“噗”地一声消散。
“成、成功了!”
希露菲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小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立刻又转头看向崔辞忧。
眼中盛满了“辞忧哥哥!快看我做到了!”的纯粹欣喜。
崔辞忧心中吐槽道:
【拜托,确实是你自己的功劳!你再这样好不好!】
不过他还是没好气地,冲她回以一个赞许的眼神,她便心满意足地转回头,继续努力练习起来。
看着两个学生都在努力(虽然努力的方向和方式不太一样),洛琪希宣布暂时休息一下。
鲁迪乌斯立刻凑了过来,他似乎觉得刚才的表现得了洛琪希老师的夸奖,想趁热打铁,拉近一下关系,提升一下好感!
他仰起那张带着婴儿肥、极具欺骗性的可爱小脸,用一种天真无邪、充满好奇的语气,开口问道:
“呐,洛琪希老师……”
“嗯?什么事,鲁迪乌斯同学?”
洛琪希正在用「魔术」清理着沾在法师袍下摆的雪泥,随口应道。
“我记得老师你和我说过,你以前也是冒险者……有没有遇到过喜欢的男生呢?”
这个问题一出,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下。
正低头研究着风刃轨迹的希露菲,也好奇地抬起了头。
眨巴着她那双,清澈的红眼睛望向洛琪希。
洛琪希一下呆愣住了,她挠着脸有些无措的回答道:
“这个嘛…在神圣国·米里斯的时候,我因为发色比较受排斥,导致了一度身上一点钱财都没有…”
“幸而被一位同乡接纳了,去了酒馆打工,后来就…喜欢上了他。而且还和另一位身材不错的小姐组,组成了一个冒险者团队…”
鲁迪脸色一僵。“啊…那之后呢?”
洛琪希尴尬得抓耳挠腮,犹豫了片刻才小声说道:“然后他们在一起了。”
鲁迪乌斯内心狂喜:
【太好了!是纯情可爱的少女!没有谈过恋爱的少女!还没有被污染的『神』!】
洛琪希看向一旁,突然高兴得要跳起来的鲁迪,神色更尴尬了。
鲁迪乌斯继续用,那副小孩的样子问道:“那么老师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洛琪希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一个“五岁小孩”的直接问题问得一愣。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水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有些莫名的羞涩。
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宽大的法师帽,避开了鲁迪乌斯那亮晶晶的、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
“欸?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嘿嘿,就是有点好奇嘛!”鲁迪乌斯继续用他那套天真烂漫的语气说道,
“老师又漂亮又厉害,以后肯定有很多男生喜欢的吧?我就想知道,老师喜欢什么样的人呀?”
鲁迪乌斯内心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哼哼,先套出情报再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就算现在赢不过,那个黑发面瘫骑士,等我长大了……嘿嘿嘿……】
崔辞忧感知着,那边发生的一切心想:【这披着小鬼头外衣的大叔,心思真多啊!】
洛琪希看着鲁迪乌斯那副“纯真无邪”的样子,心中虽然有些无奈。
但被问及这个话题,还是让她那颗属于少女的心,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与憧憬之中。
她微微抬起头,望向远处被白雪覆盖的森林,眼神变得有些迷茫和梦幻。
“嗯……我理想中的话……”
她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讲述遥远童话般的语调:
“大概是总有一天,会有一位充满男子气概、个子很高大,脸上带着稚气的少年。”
“……他会在某个非常危险的、布满强大魔物的迷宫深处,像真正的英雄那样,在我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偶然出现……拯救陷入绝境的我……”
“然后,我们在互相扶持、并肩作战、协力逃脱迷宫的过程中……”
“不知不觉间互生情愫,萌生爱恋……最终一起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洛琪希一边说着,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些景象:
【……辞忧,虽然有时候表情冷淡得像冰块,但偶尔流露出的无奈、或者被莉莉娅捉弄时的那种微窘—真的好可爱。】
【还有……上次吻去我眼泪时那瞬间的慌乱,这算是“初吻”吗?……】
【干净的稚气,他的脸蛋确实好像小孩子……】
【而且,他真的很高大,站在他身边,总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就像在罗亚,他毫不犹豫地冲进废弃塔楼,用手抓住刺向艾莉丝的剑那样……虽然对象不是我,但那份决绝和……奋不顾身,确实……很像英雄……】
【还有探讨“治愈魔术”的那次,我看着他毫不犹豫的用剑割伤自己的身体,我的心好痛、好难过、好愤怒!】
【……拯救?虽然不是在迷宫,他确实救了我很多次。】
【在我被菲利普拒绝、最失落的时候雇佣了我;在我因为他太过优秀而感到自卑、想要离开的时候;又用那种……霸道的方式把我强行留了下来……虽然方式很奇怪,但……确实算是拯救了吧?】
【免于我再次陷入孤单和……或许是错误的决定……互相扶持?】
【嗯……我们确实经常一起探讨「魔术」。虽然大多数时候是他在“指导”我……】
【他提出的“魔术模型”理论,还有他创造的“蓝溪刃”……蓝色的「洛琪希之刃」吧!】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并肩作战”和“协力”吧?】
【虽然不是在迷宫里……还有辞忧母亲留给他的戒指。】
【哼!……我已经从鲁迪那里知道婚戒的含义了。……辞忧?……我……我对他……是……】
洛琪希的心猛地一跳,看着手指上的戒指,脸颊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烫。
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送来的、甜得恰到好处的蜂蜜饼干;
他可爱的“落荒而逃”的身影,他讲解“蓝溪刃”时,那专注而自信的眼神;
他用那独特的语言(汉语)念出“Lán xi Rèn”,暗示着与她名字“xi”的联系时,她那几乎要停止的心跳;
还有……在那个,他因为她一句“我会心痛”而失态,那个落在眼角的、带着泪水咸涩味道的、轻柔如羽毛般的吻……
洛琪希脑海中的描述,戛然而止。
她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将那个模糊的、存在于幻想中的“迷宫少年”。完完全全地替换成了身边那个真实存在的、黑发黑眸的身影。
那个理想中的、虚无缥缈的浪漫邂逅,在与辞忧相处的真实记忆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呼,脸颊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连带着耳朵根和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绯红。
她慌乱地低下头,眼神躲闪,完全不敢去看,鲁迪乌斯和希露菲那好奇的目光。
“洛、洛琪希老师?你怎么了?”鲁迪乌斯察觉到她的异样,追问道。
“没、没什么!”洛琪希猛地摇头,声音都有些变调,
“刚、刚才那个……那个只是……随便说说!对!就是随便幻想的!不、不算数的!”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强行镇定下来,但那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她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目光落在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靴子上。
用一种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飞快地、像是要将这个答案赶紧丢出去一般,说道:
“真、真要说的话……我、我还是比较喜欢……嗯!……会做甜点的……娃娃脸的……个子很高大的……剑士吧。”
她一口气将这几个关键词说了出来,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精准的钥匙,不多不少,恰好打开了指向唯一答案的锁。
说完之后,洛琪希自己都恨不得咬掉舌头!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这、这不就等于直接说出辞忧的名字了吗?
她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鲁迪乌斯那瞬间的变脸(哭丧着脸、充满了震惊、绝望和极致羡慕嫉妒恨的复杂眼神)!
鲁迪乌斯内心崩溃:
【会做甜点的!娃娃脸!……的!高大剑士?】
【这、这、这……这不就是那个黑头发的混蛋骑士吗?】
【完完全全!一丝不差!!可恶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
【为什么连理想型都是那个家伙?这个世界对我鲁迪乌斯·格雷拉特充满了恶意!】
【难道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到这种地步吗?连理想型都要量身定制吗?我不服!我不服啊啊啊!!】
他的内心小宇宙,再次经历了从期待到绝望的剧烈爆炸,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灰白色,嘴角甚至开始流出悲伤的口水(?)……
而一旁希露菲的精灵耳朵则一直竖着,一直在留意鲁迪和洛琪希的对话,此时看着靠着树干的崔辞忧,表情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她歪了歪小脑袋,脸上好像充满了纯真的疑惑,像是好奇地问道:
“会做甜点的剑士?嗯!洛琪希老师。辞忧哥哥,他会做甜点吗?好吃吗?”
希露菲这句好似天真无邪的试探,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洛琪希的心理防线!
“啊啊啊啊!不、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洛琪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悲鸣,脸颊红得几乎要冒出蒸汽。
她猛地站起身,慌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法杖,试图用强装出来的严厉来掩盖自己的窘迫。
“好、好了!休息时间结束!闲聊到此为止!”
“所有人,立刻!马上!给我继续练习「风刃术」!”
“谁要是再分心,老师我就要生气了!”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假装认真地检查着远处的靶子。
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红透了的耳朵尖,却将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暴露无遗。
鲁迪乌斯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抬起手,凝聚着风刃,内心却在默默流泪。
希露菲则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虽然不明白洛琪希老师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但还是乖巧地开始重新练习。
不远处靠在树旁的黑发剑士——崔辞忧在内心说道:
【我的五感可是很敏锐的!洛琪希老师!】
靠在远处树干上的他,在听到洛琪希那番“修正后”的回答时,嘴角不受控制地、轻轻向上勾起了一个微小但清晰的弧度。
他抬起头,望向那个正背对着他、用挺直的脊背努力维持着“老师威严”的娇小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和……更加浓郁的温柔。
他在心中默默回答:
【嗯!喜欢,会做甜点的、娃娃脸的、高大剑士吗?】
【这个评价……我收下了。】
【不过,洛琪希老师!要是在迷宫寻找邂逅的话,那一定是错了吧?】
冬日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枝桠,洒在雪地上。
也洒在某位「蓝发魔术师」,那烧得通红的耳朵上。
————————
后日谈五:
崔辞忧——“我”的第一视角!
《在迷宫中寻找邂逅一定是错了?》
阴冷潮湿的空气如同浸满了水的纱布,沉甸甸地压在洛琪希的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迷宫的石壁上,不知名的「魔苔藓」散发着幽幽的磷光,将通道映照得如同鬼域。
洛琪希的魔力早已接近枯竭,身上那件法师袍也变得破损不堪,沾满了泥污与不知名魔物的腥臭血液。
【可恶……还是……不行吗……】
洛琪希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肋下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在她前方不远处,数只闪烁着猩红复眼的巨大蛛形魔物,正迈动着锋利如镰刀般的节肢,缓缓逼近,它们口器中滴落的粘液,在地上腐蚀出“滋滋”的轻响。
【谁来……谁来救救我!我……我不想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将她吞噬。
就在她的意识因为失血和力竭而开始模糊,视野中的蛛形魔物也变得越来越扭曲可怖之际,洛琪希的脑海中,突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出了一个黑发的身影:
【辞忧……辞忧!】
“我……我不想死!”
“辞忧!……救救我!”
她大喊着呼唤着念出心中的那个名字,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
就在那最前面的蛛形魔物,扬起狰狞的口器,即将对她发动致命一击的瞬间——
(精神力——连接——感知——发动)
一道无形的波动,如同穿越了时空的涟漪,骤然降临在这片死寂的迷宫深处!
紧接着——
(精神力——链接——魔术模型构筑——蓝溪刃——发动)
嗤——!!!
一道极致璀璨、仿佛能够撕裂一切的蓝色流光,毫无征兆地从洛琪希身侧的虚空中凭空乍现!
它以肉眼完全无法捕捉的速度,如同神罚般横扫而过!
噗噗噗——!
那几只凶悍的蛛形魔物,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被那道蓝色的“溪流”瞬间切割成了数段,腥臭的体液与断裂的节肢四散飞溅。
迷宫通道内,短暂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一个熟悉而略带戏谑的声音,在洛琪希的耳边响起:
“洛琪希老师!在迷宫中寻找邂逅的话,一定是搞弄错了吧?”
洛琪希睁开紧闭的双眼,猛地抬起头,模糊的泪眼中:
映入了一张带着几分风尘仆仆,却还是让她心跳漏跳半拍的脸庞——“是辞忧!”
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手中的那柄长剑上,还残留着一丝“蓝溪刃”高速切割后留下的水汽。
“才……才不是呢!”洛琪希下意识地反驳道,她的声音是那种带着浓浓的鼻音的可爱声音。
她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因为力竭和伤痛,身体晃了晃,险些再次摔倒。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臂,及时地环住了她的腰,将她轻轻地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动!”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的沙哑,我用力的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洛琪希,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洛琪希的脸颊瞬间红透,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和强有力的心跳,原本因为恐惧而冰冷的身体,也渐渐回暖。
她能感觉到,抱着她的这个男人,身体也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
“太好了,太好了!……”
我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低语。
“你……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我抱得那么紧,紧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但洛琪希却没有丝毫挣扎。
【辞忧抱得我有些难受!不过,我也……我也不想放开!】
她也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与安全感,任由眼泪无声地浸湿胸前的衣襟。
【辞忧……你来了……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