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给四合院的灰瓦镀上一层暖黄时,阎解成带着于莉踏进四合院大门。
杨瑞华早就在门口候着,脸上笑出层层褶子,一把拉住于莉的手:\"哎哟,可算把姑娘盼来了!快进屋,婶子炖的咸肉还冒着热气呢!\"
相比之下,阎埠贵站在门里,搓着手里的旧算盘,眉头拧成个死结——儿子22岁谈婚论嫁本是喜事,可如今粮比金子还金贵,彩礼、置备新房,桩桩件件都像压在心头的巨石。
屋内饭桌摆着粗瓷碗,唯一的荤菜是杨瑞华咬着牙拿出的最后一点咸肉,油花在寡淡的菜汤里打着旋。于莉盯着碗里泛着油光的肉块,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这些日子她在家啃的都是掺着野菜的窝头,能吃饱就谢天谢地了,哪敢奢望见荤腥?
\"丫头,快趁热吃!\"杨瑞华热情地往于莉碗里夹肉,\"你也是头回来,婶子特意做的!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于莉受宠若惊地捧着碗:\"阿姨,这太破费了,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阎埠贵夹起半片肉放进于莉碗里,堆着笑试探:\"小莉啊,你家里对这婚事,可有啥章程?彩礼,置办物件,都得提前合计……\"话没说完,就被杨瑞华在桌下狠踩一脚。
\"瞧他叔说的!\"杨瑞华赔着笑打圆场,\"孩子们情投意合,其他都好说!小莉啊,你要是嫁过来,咱们家虽不富裕,但保准不让你饿着冻着。\"
于莉咬着咸肉,心道这阎家确实不错,这饥荒年还能吃上肉,这可不是一般家庭能弄来的,想着这些心下更满意,嘴角溢出笑意:\"我爸妈就盼我找个踏实人家。叔叔阿姨看着就和善,解成又上进……现在的光景不算好,您家还能吃上肉,这日子肯定差不了。\"
阎埠贵手一抖,差点把筷子掉地上,干笑着解释:\"哪有的事儿,今儿是你第一次登门咱们家里总得见点荤腥才像话,我们家平常也是省吃俭用……\"
\"爸!您就别谦虚了!\"阎解成急忙接过话茬,\"我爸在院里威望高,又是街道办联络员,办起事来可麻利了!\"
阎埠贵心里直骂儿子胡吹,表面上云淡风轻,嘴上却只能顺着说:\"都是些琐碎小事,不值一提。小莉要是有啥难处,尽管跟叔说。\"
于莉眼睛一亮:\"那敢情好!我还愁工作的事儿呢,听说街道办能安排临时工……\"
阎埠贵额头沁出细汗,硬着头皮应道:\"这个……到时你嫁过来我去跟王主任说说,应该……应该能想想办法。\"
饭桌上,杨瑞华扫了眼默默吃肉的三个小的,一个劲地给于莉夹菜,拉着她问东问西:\"姑娘,你家兄弟几个啊?对新房有啥想法没?\"
于莉红着脸说:\"我家还有一个妹妹叫于海棠,新房……有个能落脚的地方就行,主要是和解成能好好过日子。\"
阎解成激动得脸通红,偷偷踢了踢父亲的脚。阎埠贵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那点咸肉本是留着救急的,如今全招待了客人,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可看着于莉满意的模样,总不能现在坦白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
饭后送于莉出门,天已经渐黑。阎解成跟于莉的肩并肩走着,胸脯挺得高高的:\"莉儿,你觉得我家咋样?\"
\"就是房子是挤了点……\"于莉故意撇撇嘴,\"不过你爸不是院里联络员吗?跟街道办王主任熟,等咱们领证了,让他帮忙张罗间婚房?\"
\"那必须的!\"阎解成拍着胸脯吹牛,心里却直打鼓。他哪知道父亲这个联络员不过是挂个名,平时就帮着传达个通知,哪有本事搞到房子?但看着心上人期待的眼神,话到嘴边成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往后我爸还能帮你在街道办谋份差事!\"
于莉跺起脚在他胸膛轻捶了一下:\"那咱俩就这么说定了!等我爸妈点头,咱们就领证!\"
望着于莉远去的背影,阎解成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可一转身回屋,就见父亲瘫在藤椅上,烟灰掉了满身:\"你拿什么给人家房子?拿什么办彩礼?这咸肉孩子咱们囤最后一点肉,今儿全拿出来为你挣脸面,以后再想吃也没了!\"
阎解成挠挠头:\"爸,车到山前必有路……\"
\"路?你牛都吹了。\"阎埠贵气得拍桌子,\"你再这么帮你爸我吹下去,咱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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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轧钢厂下班的铃声响起,满身油污的工人们鱼贯而出。阎解成刚跨出大门,就看见于莉站在厂门口不远的梧桐树下朝他招手,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身上,让他心里猛地一颤。
\"你咋来了?\"阎解成快步上前,工友们起哄的口哨声让他耳根发烫。
于莉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拽着他的工装袖子往拐角走。等确定没人注意,她才松开手,眼睛亮晶晶地说:\"我爸妈同意咱们的婚事了!\"
\"真的?!\"阎解成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可看到于莉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又猛地沉了下去,\"不过……是不是有啥条件?\"
\"我爸说……\"于莉咬着嘴唇,声音低了下去,\"要二十斤粮食和五斤咸肉当彩礼。钱就不要了,说看在你人踏实的份上……\"
阎解成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二十斤粮食,相当于一个成人一个月的定量口粮,五斤咸肉更是想都不敢想。家里那点存货昨天刚刚嚯嚯完,为了招待于莉全给做了,现在上哪去弄咸肉?他喉结动了动,喉咙干得发疼:\"就……就这些?\"
\"我也觉得太多了。\"于莉有些愧疚地抓着衣角,\"都怪我,昨儿天去你家吃饭,跟我爸提了你妈做的咸肉……他才想着要这个。要不我再回去求求他?\"
阎解成强撑着挤出笑容,胸脯拍得震天响:\"说什么呢!不就是二十斤粮食五斤肉吗?小意思!我回家跟爸妈商量,过几天就带着东西上你家提亲!\"
\"真的?!\"于莉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我就知道没选错人!解成,你对我真好!那我在家等着你,你拿了东西,早点来我家。\"
看着心上人欣喜的模样,阎解成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头。
等目送于莉走远,他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满脑子都是父亲算账时皱起的眉头,和母亲对着空米缸叹气的模样。这彩礼,到底该怎么凑?总不能告诉于莉,那天的咸肉已经是家里最后的荤腥了吧?现在说人家家里也不一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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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解成刚跨进家门,脚还没站稳,阎埠贵的算盘珠子便噼里啪啦停了下来。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儿子紧绷的脸:\"杵在那干啥?于莉家彩礼到底啥章程?别吞吞吐吐的,我早有准备,痛快点说!\"
\"爸……\"阎解成喉结滚动,盯着父亲双手正死死攥着算盘框,\"于莉她爸说……要二十斤粮食,五斤咸肉当彩礼,钱就……就不要了。\"
\"啪!\"阎埠贵猛地拍桌:\"二十斤粮食?五斤咸肉?他当咱们家是粮库还是肉铺?!\"他气得满脸通红,来回踱步时鞋底把地面踩得咚咚响,\"我一个月定量才二十斤!给了他们,你两个弟弟和妹妹解娣喝西北风?咸肉?合作社的肉已经两年没卖肉了,黑市也早就封了,他于家怎么不去天上摘?!\"
杨瑞华手里的缝衣针掉在地上,她蹲下身去捡,声音带着哭腔:\"早知道把那点肉留着……现在可好,全填了窟窿!解成,要不……这婚咱不结了?等熬过这段苦日子,妈给你寻个知冷知热的,犯不着……\"
\"不行!\"阎解成急得眼眶发红,\"我喜欢于莉!眼瞅着能成家了,现在说不娶就不娶?街坊邻居怎么看?于莉又怎么想?她眼巴巴等着我上门提亲,我……\"
\"你喜欢?喜欢能当饭吃?!\"阎埠贵抄起算盘就要砸,被杨瑞华尖叫着拦住,\"你看看咱家米缸!底儿都能照出人影了!\"阎埠贵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咸肉!咸肉!整个大院谁家还有咸肉?苏厂长家?人家凭啥白给你?就因为你叫了声苏厂长?\"
阎解成突然抓住父亲的胳膊:\"爸!您不是街道办联络员吗?能不能……跟王主任求求情,看有没有门路搞点粮食?您跟她说,我愿意出工,我有力气!\"
\"门路?现在啥光景哪来的门路,要不你爸我前几年囤了点粮食,咱家早就喝西北风了!\"阎埠贵一把甩开儿子的手,算盘重重砸在桌上。
\"王主任管的是落户!又不是管粮库!你以为粮食是大白菜,说有就有?\"他突然冷笑起来,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就算苏厂长家有余粮,凭什么给咱们?平日里见了面也就是邻居,难不成要我去给人家磕头求粮求肉?咱们阎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屋内陷入死寂,阎解成瘫坐在椅子上,盯着母亲偷偷抹眼泪的背影,又想起于莉等他时期盼的眼神,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
突然,他猛地一拍大腿,椅子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声响:\"拼了!我去找苏厂长!他不是让易中海干活换粮食吗?我也去!只要能凑够彩礼,让我搬钢坯、掏粪坑,干什么都行!\"
阎埠贵刚要阻拦,杨瑞华却按住了丈夫的胳膊。昏暗的油灯下,她望着儿子决绝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在这饥荒年月,爱情和体面,终究抵不过一口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