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髓阵眼的寒意顺着脚底窜入骨髓时,苏隐的意识正被某种粘稠的黑暗包裹。
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细碎的爆响,像被揉皱的绢帛,又像洪荒初开时混沌裂隙的轰鸣。
等视线重新清晰,入目竟是阴云低垂的妖都——金瓦褪成暗褐,曾经飘满彩幡的城楼上,挂着巫族玄水旗。
\"这不对。\"他踉跄两步,鞋跟碾过满地碎玉。
现实里妖庭最奢靡的主街,此刻堆满焦黑的断柱,残旗上\"妖\"字被利刃划成两半。
街角忽然窜过几个身影,玄色鳞甲映着冷光——是巫族的巡卫。
\"系统?\"他低声唤了句,喉间却泛起腥甜。
没有熟悉的推演灵感涌入,连太初石髓的温热都消失了。
风里飘来腐叶的气味,他这才发现道旁槐树的枝桠全是焦黑的,像被雷火劈过九九八十一道。
\"苏隐。\"
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转身,看见另一个自己倚在残碑上,青衫沾着血渍,指尖转着半枚铜钱——正是他留在山巅的那枚。
\"镜像世界。\"苏隐摸向腰间算袋,触感却空荡荡的。
另一个自己笑了,铜钱\"当啷\"落在他脚边:\"惊讶吗?
你以为布的局,不过是天道筛子里漏下的沙。
妖帝动怒是天道要削他气运,巫族出手是天道要平衡两族,连你那系统......\"对方指尖划过心口,\"不过是天道投下的饵。\"
苏隐的瞳孔微缩。
他想起前几日推演气运图时,命线突然变淡的异常——原来不是命理错位阵生效,是有人要抽走他的因果。
\"你看。\"另一个自己抬手,虚空中浮现金色光链。
翠羽的影像在链上挣扎,她的狐尾被烧去半段,正跪在玄水旗前向巫族献上妖庭密卷;风影倒在血泊里,喉间插着自己的匕首,眼睛还睁得老大;灵狐的白发被染成暗红,正把星轨图撕成碎片,每撕一片就发出尖笑。
\"他们都死了,或者比死更糟。\"对方逼近两步,\"因为你太贪心,想当执棋人。
可天道要的是棋子,是能替它推量劫的提线木偶。\"
苏隐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翠羽摸着匿名信时发红的眼尾,想起风影在暗桩密报上画的小凤凰标记,想起灵狐每次算错时会咬自己的狐尾尖。
这些鲜活的、会痛会笑的人,不该是天道棋盘上的墨点。
\"所以你怕了?\"另一个自己的声音突然变轻,\"怕暴露后被天道碾碎,怕布局失败后连灰都不剩。
你藏在幕后,用系统给的灵感当盾牌,其实和那些跪在神坛前的凡人有什么区别?\"
\"住口。\"苏隐的声音发颤。
他摸向怀中,那里还留着系统奖励的天机骨——一块泛着幽蓝的兽骨,刻满他看不懂的纹路。
这是他上次布局引妖仙遗宝入妖庭内斗时,系统突然塞进他掌心的,说是\"关键时保命\"。
现在他终于懂了。
\"我不需要指引。\"他举起天机骨,骨尖抵住心口,\"我要成为自己的规则。\"
剧痛如潮水涌来。
他看见金色光链缠上骨尖,像被火烤的蛛丝般崩断。
另一个自己的身影开始扭曲,脸上的嘲讽变成惊恐:\"你疯了!
没有系统,你连淬体境都保不住!\"
\"那又如何?\"苏隐咬着牙,骨尖没入血肉。
他想起第一次在青牛部落摆摊时,被凶兽吓哭的小娃攥着他衣角;想起为救部落避开凶兽潮,他在暴雨里跪了三天三夜推演灵脉;想起翠羽第一次递给他的蜜饯,甜得他舌尖发疼。
这些真实的温度,比任何系统奖励都珍贵。
镜像世界开始崩塌。
阴云被撕开裂缝,露出混沌的紫黑。
另一个自己发出尖叫,化作漫天碎光。
苏隐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识海深处破土而出——是《九元相天诀》的最后一式,那些他曾以为要到准圣才能领悟的纹路,此刻正顺着血脉流淌。
\"天元归一......\"他咳出黑血,却笑了。
命运线在眼前清晰如画卷,每条脉络都刻着他自己的名字。
他看见天道的裂隙,像一道银色的伤口,藏在三十三重天外的混沌里。
\"我回来了。\"他对着裂隙低语,\"这一次,我要亲自改写量劫。\"
现实中的翠羽正捏着那枚铜钱。
铜面突然泛起温热,一行小字缓缓浮现:\"三日后,妖都西郊,等我归来。\"她的指尖在\"归\"字上顿住,指甲几乎要戳穿铜钱——这是苏隐的笔迹,他总爱在\"彡\"的最后一笔挑得稍高些。
\"大人?\"风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推开门,腰间还挂着追踪粉的小袋——自那日将军府事件后,他总说要\"留着抓更大的鱼\"。
灵狐跟在他身后,狐尾尖沾着星轨图的墨渍,显然是从演星阁一路跑过来的。
\"他说他会回来。\"翠羽把铜钱递给灵狐。
灵狐的瞳孔缩成竖线,指尖刚碰到铜面,就猛地抽回——她想起前世守墓时,烛龙锁链断裂前,也是这样灼人的温度。
\"若他真能回来......\"她望着窗外渐起的风,\"便说明他已超越凡人之限。\"
三日后,妖都西郊。
狂风卷起黄沙,遮得日头只剩个模糊的圆。
翠羽站在老槐树下,风影和灵狐一左一右。
她的掌心全是汗,把铜钱攥得发烫。
\"来了。\"灵狐突然说。
众人抬头。
虚空中裂开一道细缝,像被刀尖挑开的绸缎。
一道身影踏空而出,青衫破了几个洞,发梢沾着混沌的紫斑,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像是淬过星辰的剑。
\"你是......真的吗?\"翠羽的声音在抖。
苏隐望着她发红的眼尾,想起镜像里她跪在玄水旗前的模样。
他伸手,掌心托着半枚铜钱——和她手中那枚严丝合缝。
\"我回来了。\"他说,\"而且,我已准备好迎接真正的劫难。\"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一声闷响。
众人抬头,只见最亮的那颗星辰突然熄灭,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掐灭了灯芯。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龙吟,混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锁链断裂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