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被树影筛碎,洒在铺着青苔的石板小径上。法式庄园的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花坛里种着薰衣草与紫罗兰,空气中是带着泥土气息的清香。
林恩换了一身浅色的亚麻衬衫,袖口挽起,走在前方。他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时不时地指向某一处,说着过往的点滴。
“那边是旧马厩,现在没人养马了,但小时候我常偷偷进去睡午觉。”他指向远处一栋矮小的砖房,“马蒂斯曾经也学我,结果被马踢了一脚。”
邱白走在他身侧,安静地听着,偶尔轻笑一声。
“那边的花园以前是母亲最喜欢的地方。”林恩停下脚步,眼神落在一块阳光静好的空地上,那里是一小片围栏里的花圃,开着粉白色的蔷薇。“她喜欢玫瑰,但我后来换成了这个。”
邱白轻声问:“为什么?”
林恩垂下眼睫,语气很淡:“因为我不想别人记得她喜欢的东西。”
邱白没有追问,只轻轻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林恩转过头来,眼神终于缓和了一些。他牵起邱白的手,带他走向庄园的另一侧,“这边是湖。”
穿过一排整齐的银桦树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被林木环绕的小湖,水面平静,天光和树影倒映其中。岸边停着一艘小木船,似乎已经多年未曾使用。
“小时候我也带马蒂斯来这里划过船。”林恩说,“但他老是叫累。”
“我可以划。”邱白立刻开口,小声补了一句,“你坐着就行。”
林恩低笑了一声,眼神里带着一点点无奈又宠溺的光,轻声说:“好啊,我就看看你这个大学生,能不能撑得动我。”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湖面泛起点点金光,远处传来几声鸟鸣。风吹动林恩的发梢,吹皱邱白的衣角,也吹散了他眉宇间残存的阴影。
他侧头看着邱白,语气平静却柔和得过分:“我以前总觉得,这里是囚笼。”
“现在呢?”邱白问。
林恩看着他,眼神定定地。
“现在,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家。”他说。
邱白没回应,只上前一步,踮起脚吻了他一下。
湖面上飘起一点涟漪,阳光正好。
下午的庄园湖畔被晚霞染成了柔和的橘金色,微风吹拂着水面,荡漾起细碎的涟漪。林恩领着邱白走到湖边的一处平坦草地,那里有一棵高大的榆树,树荫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林恩在树下铺好毛毯,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台便携键盘,接上耳机,调整音色。他侧坐着,微微垂头,指尖缓缓试着搭出一个旋律。
邱白把画具展开,坐在毯子的一角。他手腕轻轻一抖,一支炭笔滑过纸面,勾勒出远处的湖面与岸边树影。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林恩,又迅速低头修改轮廓——画纸上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坐在树荫下的剪影,肩膀微倾,表情沉静。
“你在画风景?”林恩声音很低,但足够穿过耳机传进邱白耳中。
邱白手上动作没停,轻轻摇头:“在画你。”
林恩取下耳机,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很常被人画,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安静地被你画着。”
“那是因为以前的你都太忙。”邱白小声说。
林恩没再回应,而是重新戴上耳机,继续弹奏。邱白的画笔在纸上流转,一边是湖面与树影,一边是林恩低头演奏的专注模样。风将树叶的影子投在纸上,又轻轻拂过他的鬓角。两人沉浸在各自的创作里,却又紧紧地被对方牵引。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落入湖面,天边只剩余晖。邱白停下笔,将画纸翻给林恩看:“还没完全画好……但可以给你看看。”
林恩接过,沉默地盯着那张纸。他的画像并不精细,但神态拿捏得极准——温柔、安静,甚至带着一点点倦意与温情。他低声道:“你把我画得……很温柔。”
“那是我眼里的你。”邱白的声音轻得像风。
林恩把画纸收好,郑重地卷起:“这张我想带回国内。”
他凑近邱白,额头轻轻抵上他:“等你开学以后,会很忙吧?”
“嗯……大三了,要开始做三维建模、软件实验,还有很多课程。”
林恩抬手捧住邱白的脸,语气柔软:“那在你太忙没空想我的时候,就看这幅画吧。因为你画出来的我,也一直看着你。”
邱白轻轻点头。林恩低头吻上他,像晚风掠过湖面,又深深停留。四周静得只剩下水鸟远远的鸣叫,而落日正缓缓沉没在他们身后的远山之后。
晚霞已退,月色悄然洒下,空气中带着些夜晚才有的冷冽。林恩牵着邱白的手,顺着铺着鹅卵石的小路一路走进庄园深处。他在一扇藏在爬山虎后的老旧木门前停下,抽出钥匙,门锁咔哒一声,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
“来,我带你看看我小时候最常偷偷躲的地方。”
里面是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墙上嵌着老式的油灯,昏黄的灯光将每一块石砖的纹理都渲染得仿佛老画册中的浮雕。二人踏下石阶,脚步回荡在酒香氤氲的静谧中。空气中弥漫着橡木、葡萄发酵和岁月沉淀的混合气息。
酒窖的空间广阔而幽深,整齐排布的酒架从地面一直堆到天花板,仿佛无尽时间被封存在这些瓶瓶罐罐里。林恩走到一排最靠后的酒架,随手取下一瓶酒,抹掉瓶上的灰尘。
“这是父亲二十年前亲自封藏的。”他转过身,把酒递给邱白,“上一次我来,是在我妈妈去世之后。”
邱白轻声问:“你一个人下来的?”
林恩点头:“那时候没人知道我在哭。我就躲在酒架后,听着酒瓶之间偶尔响起的咔哒声,一声一声地数过去,好像这样,世界就不会太快崩塌。”
邱白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握住林恩的指尖。
林恩把酒搁在旁边的长木桌上,找了两只干净的玻璃杯:“不如,今天我们来开这瓶。”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开瓶器娴熟地打开了瓶塞。酒液倒出时是深红而浓郁的,映着烛光,像是陈年未说出口的心事。
他们在长桌两边坐下。邱白手中捧着酒杯,喝了一口,立刻被扑鼻的醇香和微微的苦涩呛到,皱着脸说:“好烈……”
林恩笑了,举杯碰了一下他的杯沿:“成年人的味道,慢慢来。”
邱白也笑:“你小时候偷喝过吧?”
林恩坦然点头:“偷喝过一口,结果那晚胃痛到差点晕过去,被父亲发现了,罚我一个月不能碰琴。”
“那你都干嘛?”
“就在这儿看酒瓶,给每一瓶都编了个故事。”林恩伸手指着其中一排:“那边的我编成了一个国王的地窖,每一瓶都是他的秘密;那边是爱人们藏情书的地方;最中间那瓶,我说是……如果我长大了,有了爱的人,就和他一起喝。”
邱白抿了抿唇,看着那瓶被林恩指着的酒瓶,然后转头看他:“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在实现你小时候的童话?”
林恩望着他,眼神柔得像酒液的光影。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起身,走到邱白身后,将人圈入怀中。
“是的,邱白。”他在邱白耳边低语,鼻息温热,“我已经长大了,也终于带着爱的人回家了。”
邱白回头,眼角泛红,却笑着说:“你说得我好像快要哭了。”
林恩轻轻吻住他,带着一点葡萄酒的涩味和属于月夜的温柔。酒窖的灯光幽暗,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在墙上交叠如一幅旧画——静谧、厚重、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