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林建国拎着小酒从村超市回来。
这个精瘦的农村汉子见到苏颜时，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连笑容都吝啬给予。
高凤琴做好了一桌子菜，开始张罗大家坐一起吃饭。
“饿了吧？先吃饭吧。”
“我妈做的红烧肉可是一绝。”林野适时打断两位新姐妹的谈话，让苏颜去吃饭。
本来林玲是打算替许晴鸣不平的，但是如今这种情况，她也不能多说太多，只能尊重弟弟的意思，先尽量和眼前这位省城大小姐拉好关系再说。
晚饭几个人坐在一桌。
高凤琴准备的菜色相当丰盛。
红烧肉、清蒸鱼、蒜蓉空心菜、凉拌黄瓜。
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西红柿蛋汤。
苏颜尝了一口红烧肉，眼睛顿时亮了。
“天啊。”
“这也太好吃了吧！”
“比五星级酒店的还好吃！”
林野骄傲地笑了。
“我妈的手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
“好吃就多吃点。”高凤琴也是笑着站起来，往苏颜碗里又夹了一块。
几位女人边吃边聊。
饭桌上叽叽喳喳，林家吃饭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苏颜兴致勃勃地问着村里的各种事情。
林玲和高凤琴耐心地一一解答。
饭桌上，林建国闷头扒饭的样子与林玲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
“你爸是不是不喜欢我？”
趁着盛汤的间隙，苏颜小声问道。
林野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傻丫头，俺爹这是被你的漂亮吓着了。”
他压低声音，“越好看的姑娘他越这样，生怕人家嫌弃咱家穷。”
这个解释让苏颜笑出了声，知道是林野忽悠自己。
但也没多说啥。
她没注意到林野望向父亲时，眼底闪过的一丝复杂。
饭后，趁着天还有点亮，林野神秘兮兮地拉着苏颜往后山走。
“带你看个好东西。”
他掌心粗糙温暖，牢牢包裹着苏颜纤细的手指。
当那片果园闯入视野时，苏颜倒吸一口凉气。
半年前还荒芜的山坡上，如今挺立着郁郁葱葱的果树苗。
最神奇的是树下那片草坪，翠绿绵密得像波斯地毯，光脚踩上去仿佛陷入云朵里。
“这是...基因改良品种？”
苏颜蹲下身，指尖轻触一片嫩叶。
叶片在阳光下呈现出不寻常的金属光泽。
林野骄傲地点头。
“生长期缩短三分之二，抗病性提高五倍。”
他说话时眼睛亮得惊人，整个人散发着学者特有的狂热。
“明年这时候就能挂果，到时候——”
他的话被苏颜的惊呼打断。
女孩已经甩开凉鞋，赤脚在草坪上转起圈来。
夕阳的残辉透过树叶间隙，在她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林野望着这个在绿茵间翩跹的精灵，忽然觉得所有愿望，都比不上此刻她脸上的笑容。
两人很快玩疯了。
林野变魔术似的从树后摘了几个青苹果，酸得苏颜皱成包子脸。
他们比赛谁跳得高，结果林野一头撞上树枝，落得满身树叶。
苏颜笑倒在他怀里时，闻到了夕阳、青草和他身上特有的草药香。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许晴默默放下装满野菜的竹篮。
她看着那对璧人在果园里追逐嬉戏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林野望向苏颜的眼神，是她做梦都不敢奢求的温柔。
许晴转身离去时，一滴泪砸在泥土里。
很快被林野改造过的沃土吸收得无影无踪。
而毫无察觉的另一边，玩累的两人并排躺在树荫下。
苏颜望着被枝叶分割成碎片的火烧云，忽然轻声说：“林野，我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了。”
林野侧过头，发现夕阳的光正穿过她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因为这里，是人间的天堂。“苏颜转过脸，鼻尖几乎贴上他的嘴。
林野胸腔里涌起一股热流。
他想起几个月前开垦荒地时，双手磨出的血泡。
想起自己昏倒在暴雨中。
想起乡亲们怀疑的目光。
此刻都在这双盛满星光的眼睛里得到了补偿。
“这才刚开始呢。”他指向远处起伏的山峦，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未来要让整座山都变成这样。”
“不，是整个青龙县，整个岭东！”
苏颜被这豪言壮语震住了。
阳光给林野的轮廓镀上金边。
此刻的他像尊年轻的神只，眼中燃烧着改变世界的火焰。
她忽然明白，自己爱上的不仅是这个温柔的农家少年。
更是他骨子里那份永不服输的倔强。
当月亮升起时，两人的剪影在草地上渐渐重叠。
远处传来林玲喊“洗澡水好了”的声音。
苏颜想，所谓幸福大概就是此刻掌心相贴的温度，以及未来无数个共同迎接的黎明。
……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林家的屋里都点起了灯。
“水烧好了。”
“你可以洗个澡，爸妈都洗完睡了，我屋是单人床，林野你自己找地方安排苏妹妹吧。”
林玲见这对儿鸳鸯回来了，撂下这句话，便不等林野说话，就返回自己的东厢房。
咣当，咔哒。
林玲锁上了自己的房门，也锁上了林野安排苏颜睡她房间的要求。
林野见父母房间更是关了灯，就连大黄狗都趴在自己窝里叹气。
便对苏颜尴尬的说道：“今天走了一天肯定累了，这个..要么，你睡我屋吧，我和我爸妈睡一个房间。”
苏颜伸了个懒腰。
“好啊。”
“不过...你能陪我在你房间待会儿吗？”
林野一愣。
“我房间？”
“有什么好呆的...你早点休息吧。”
“哎呀。”
“就待会儿嘛！”
苏颜已经拉起林野的胳膊，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走向了林野的西厢房。
推开门探头进去。
“哇。”
“好干净！”
林野跟过去站在门口。
突然发现自己的床上竟然放着一套新被褥？！
床上铺着纯白色的床单。
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竟然是红色的。
“比五星酒店强多了。”
苏颜走进去，林野站在门口没进去。
“水应该烧好了...你先去洗个澡..”没等林野说完，苏颜突然转身。
一把拉上了窗帘。
房间顿时暗了下来。
只有床头一盏小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苏颜？”林野愣住了。
“我今天走了一天又受了惊吓，浑身都不舒服。”苏颜的声音突然变得软绵绵的。
“我想先在你床上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林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那你休息。”
“我去准备洗澡水...”
“你不陪我吗？”
苏颜坐在床沿，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我有点害怕...”
林野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膛。
苏颜此刻的样子太诱人了。
灯光下她的皮肤像是上好的瓷器微微泛着光。
因为热而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衣领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她的眼神带着若有若无的邀请...
“我...我去给你拿条新毛巾！”
林野几乎是落荒而逃，冲出房间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背后传来苏颜银铃般的笑声。
“林野，你跑什么呀！”
厨房里，林野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镜子里的他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他知道苏颜在暗示什么。
但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你们差距太大了...”
林野对着镜子喃喃自语。
“她是一时冲动。”
“你不能趁人之危...”
稳定了情绪，林野找出新毛巾和新牙刷。
他去敲父母正房的房门，想要得到今晚入住的许可，却没得到一点回应。
除了院门狗窝里的大黄被敲门声吵到，偶尔抬头哼唧两声，整个院子里没有一点声音。
林野也不知道他们是装睡，还是真睡着了。
没办法，他又检查了一下后厨那边洗澡水的温度。
当他再次回到房间时。
发现苏颜已经躺在了他的床上。
鞋子脱在一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林野轻手轻脚地把毛巾放在床头柜上。
正准备退出房间。
苏颜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要走？”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你...你不是要休息吗？”林野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苏颜坐起身来，拍了拍身边的床铺。
“陪我坐一会儿嘛。”
“就聊聊天。”
林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去。
但刻意坐在了离她最远的床角。
“你离那么远干嘛？”
“我能吃了你？”苏颜不满地嘟囔，主动挪到他身边。
林野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些许汗水的味道。
莫名地好闻。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加快了。
“林野...”苏颜轻声唤道，手指无意识地玩弄着床单的一角。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
林野点点头。
“记得。”
“在学校后面的小山上。”
“你带了自己做的三明治。”
“那时候你真傻，连我的手都不敢牵。”苏颜轻笑：“现在还是这么害羞。”
林野苦笑：“不是害羞...是...”
“是什么？”苏颜追问，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是我们现在的关系...很复杂。”
林野斟酌着词句。
“你是省长的女儿。”
“前途无量。”
“我只是个种果树的农民...”
“我不在乎！”苏颜突然激动起来：“我今天都离家出走了，还不能证明我的心意吗？”
林野叹了口气。
“苏颜，你现在是在气头上做的决定，等你冷静下来...”
“我很冷静！”
苏颜一把抓住林野的手。
“林野，我喜欢你。”
“一直都是。”
“不管我爸怎么想。”
“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林野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心脏狂跳。
他何尝不喜欢苏颜？
大学四年她是他心中最明亮的星星。
但现实不是童话。
农民和公主之间隔着整个阶级的鸿沟。
“苏颜...”
林野艰难地开口。
“我们...再给彼此一些时间好吗？你现在情绪不稳定...”
“你就是不敢！”苏颜突然松开他的手，眼中泛起泪光。
“林野，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
“不是！”林野急忙否认。
“正因为我喜欢你，才不能这么草率...”
苏颜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那你要我怎么证明？难道要我...”
她的手突然伸向自己的衣扣。
林野像触电一样跳起来一把按住她的手。
“别这样！”
两人僵持在那里。
苏颜的眼泪无声地流下。
林野的手微微发抖，最终林野松开手后退一步。
“洗澡水准备好了。”
“你先洗个澡，今天你需要好好休息。”
“明天...明天我们再好好谈谈好吗？”
苏颜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点点头。
“好。”
林野如释重负，赶紧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站在门外他长舒一口气。
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院子里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
林野抬头望着满天繁星。
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今晚过后。
他和苏颜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无论是更进一步还是彻底破裂。
洗澡间的水声已经停了。
林野轻轻敲了敲门。
“苏颜。”
“需要帮忙吗？”
没有回应，林野犹豫了一下，推开门缝看了看。
发现苏颜已经穿好睡衣——那是他姐姐林玲的一套新睡衣。
虽然对苏颜来说有点大。
但还算合身。
她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光出神。
“苏颜？”
林野轻声唤道。
苏颜回过头来，脸上的妆容已经卸掉。
素颜的她看起来少了几分锋芒，多了几分脆弱。
“林野”
她的声音很轻。
“你说得对。”
“我们需要时间。”
她走到林野面前仰头看着他。
“但我不会放弃的。”
林野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有种想拥抱她的冲动。
但他只是点点头。
“好。”
这一夜，林野睡在了堂屋的沙发上。
而苏颜睡在他的床上。
两人各怀心事辗转反侧。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